《奶奶的遗嘱》第5章 相遇
时光回溯到80多年前。
那是另一个世界。只要一场大雨,门前清石子铺就的街道就会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明亮。倚在大门旁,可以听见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从街头巷尾隐隐传来。穿着旗袍的小脚女人,撑着油伞,迈着小碎步从门前婀娜的走过。拾破烂的老人,淌着鼻涕的淘气孩子,总会冷不丁的冒出来,没准他们手上还会捧着菜农们每天扔掉的烂瓜果和菜叶。
雨瑶拉起正在熟睡的3岁大的儿子恩乐,她必须让他尽快清醒过来,于是她轻轻拍打他肉嘟嘟的小脸。一如往常,他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哭闹一番,每天早晨他都如同睡不醒一般。她已经习惯他的这般惯性折腾,不再有任何形式的哄劝。她默默地给他穿上衣裳鞋袜,然后抱他下床吃早饭。
这是雨瑶成为渡娘的第二个年头,除非她和恩乐身体不适或者参加亲戚邻居的红白喜事不能正常工作之外,她每天天一亮就带着恩乐去河边渡船,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她一手撑着油伞一手抱着恩乐,身上还挎着一袋饭菜,这是他们的午饭。她迈出家门,宅门边的青石板上裂着粗糙的口子,长着些许青苔被屋檐滴下的水珠湿润得滑腻至极。她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踏上前往河边的路。
河边的渡船上船夫们已经早早到来。他们有的坐在船头抽水烟,有的打着盹,有的则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相互分享着自己在渡船上的所见所闻。这种聚会已经成为船夫们无聊闲暇时的消遣,并且他们所谈论的这些小道消息多数都能让众人津津乐道。例如,谁家的儿子用十袋大米换了一个乡下姑娘,结果姑娘刚过门就病死了。谁家的媳妇不能生养,男主闹着要纳妾,媳妇却死活不答应。谁家婆娘偷了汉子被抓个正着,奸夫淫妇被打得半死不活,等等。这些丑闻很快就能在这个封建而保守的小镇传播开来,再加上船夫们的添油加醋被传得惟妙惟肖。
雨瑶很少参与船夫们的这些聚会,在他们当中她总是显得格格不入。但船夫们似乎都能理解她的孤僻和冷漠,对她也是格外的照顾,一个独自带着孩子出来谋生活的寡妇也着实不容易,再说她的儿子还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小家伙。
小镇每天要过河的人很多,因为整个镇子只有一个集市在镇中心,镇中心在大河的南岸,北岸的人们如果要购买生活用品或贩卖商品都必须渡船前往南岸。而北岸又是前往城区的必经之路,倘若南岸的人们要进城去也必须渡船。
渡一次船一个人只需要一个铜钱,生意好的时候特别是遇到赶集的日子雨瑶一天可以接到几十个客人。由于她的美貌惊艳了方圆百里的人们,各个村子里还有不少村民趁着到镇上赶集特意前来坐她的船,就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当然也有一部分镇上的乡亲是出于同情,可以帮她增加一点微薄的收入大抵也是尽了一份心了。人们的心理总归是,尽心尽力让美好的事物持续美好,让自己可以持续这般赏心悦目,怡情悦性,何乐而不为呢。
一上午天低云暗,阴雨绵绵。 渡河的客人寥寥无几,一直到晌午雨瑶都没有接到一个客人。一只云雀划过天际,悄然无声,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似乎有一场暴雨即将袭来,冷风一阵肆虐,雨滴坠入河中激荡起的涟漪一片凌乱。河岸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面对眼前这更加猛烈的阴霾,雨瑶的眼中流露出的是那道不尽的忧愁。
她抱起恩乐躲进船舱,船舱里摆放着几张小矮凳,她把恩乐放在其中一张矮凳上,自己则挨着他的身子坐在另一张矮凳上。雨瑶心事重重,恩乐却无忧无虑的摆弄着手中的竹蟋蟀,玩得正起劲。这是其中一个船夫亲手为他做的,虽然他失去了父亲但他一直是一个倍受周遭人宠爱的孩子。
暴雨倾盆而下,雨滴狠狠地拍打着船舱,噼啪作响。
‘‘船家,船家!’’
岸上依稀传来急切的呼唤声,夹杂着雨声雷声若隐若现。
“你坐在这别动,娘出去看看。”
雨瑶安抚好恩乐然后戴好斗笠走出船舱。由于风大雨水立刻侵袭了她的衣裳,冰凉刺骨。她眯着眼往岸上望去,只见岸上站着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男子足有七尺多高,穿着一件浅灰色长缎袍,两手各拎着一个半米多宽的竹藤大箱子,箱子似乎有些沉看上去男子拎得很吃力。因为没有多余的手撑伞,他已经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姑娘,你是船家吗?我要过河,能否载我一趟?” 男子大声问道,脸上露出恳求 的神情。
冰冷的雨水容不得雨瑶多想,她招手示意男子上船,却忽视了这样恶劣的天气是不宜渡船的。想必,人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思想是容易麻痹的。
“谢谢,谢谢!”
男子一边道谢一边把两个箱子甩到甲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踩着上船的踏板往船上走。雨瑶下意识的把手伸到男子的手边,男子也不见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个大步迈到了船上。
恩乐长时间跟随母亲在船上生活可谓观人无数,他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并不感到生畏,就只是望着男子傻呵呵的乐着,十分天真无邪。
“这是你的儿子吗?” 男子一边摸着恩乐的头一边转头望向雨瑶。
此时雨瑶刚把斗笠摘下正在拧身上湿透的衣角。一对丰满高耸的乳房因身体发抖而微微颤动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滴着水珠,但还是遮掩不了她那秀气精致的脸庞。男子一时间看得出了神,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愣是无法挪开。雨瑶察觉到男子的失态,故意大声咳了两声,男子这才缓过神来,立刻把头转了回去并涨红了脸。
尴尬中,男子看到自己身边那两个竹藤箱子 , 于是他笨拙地打开箱子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然后把它递给雨瑶,“拿去擦擦吧,别感冒了。”
这个善意的举动果然缓解了雨瑶对他的戒备,她笑着接过毛巾,问他:“你是这个镇上的人吗?如果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哦,镇上前街街口那第一栋宅子就是我的家。我伯父住在省城,我从小就被他带去城里上学,很少回来。这不,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家父欺瞒我,说他病重招我回来,实际上是觉得如今时局动荡城里不安全想让我回镇上工作。我自然不答应,所以现在准备逃回城里去呢。” 男子答道。
雨瑶听了心里想,前街街口那第一栋宅子可是镇长的家啊,难道眼前这位公子就是大家传说中在城里闹革命的镇长家的独生子?
“你姓什么?你父亲可是我们镇长?”
雨瑶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本人姓张名凌云。镇长张启明正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