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读书人》第07章 入学风波
回到东厢房的陈仁家,忙做贼般把门窗都关好。
看到丈夫这个样子,正在房间里缝缝补补的李氏忙停下了手里的针线:“相公,这是干嘛?大白天的,孩子们可都在呢……”
陈常久选择性的耳聋,当没听见,而是自顾自的将卖金银花的12个陈大头外加34文铜钱,还有卖山珍兔肉的4个陈大头外加4文铜钱都拿了出来,递给母亲。
看到这么多钱,李氏不敢相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还掐了下自家的大腿,等到痛才相信眼前的钱是真的,惊呼:“呀?怎么这么多?”
“娘,小声点噢,可不能让祖母他们知道,不然可是要没收的!”
“对,对,对,还是老大你说得对!那我小声点,你快给娘说说怎么这么多?”
“12个陈大头和34文铜钱是卖金银花卖到的!而这4个陈大头和4文钱还是等爹告诉你吧!”
显然李氏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后面的钱上,而是定在了金银花上:“老大,啥金银花?你啥时候搞了金银花了?”
“娘,就是那个野花啊,祖母和大婶笑话我的那些猪都不吃的野花呀!娘,我累了,先去睡一会儿,好吃晚饭的时候再喊我!”说着,陈常久就跑去休息了。倒不是陈常久要留下空间让父母白日那啥,是真累,毕竟五六岁的孩子,即便上智力上保留了前世的妖孽,但体力上完全跟不上。
看见疲累的儿子,李氏心里很不好受,既为自己没有能力让儿子生活的更好而自愧,又为丈夫只知道愚孝不知道要想办法让儿子入学的恼恨。所以,陈仁家又遭殃了,再次享受了李氏的恨恨拳。
听到丈夫介绍家里三叔提议多分了卖山珍野兔的钱,李氏更是畅快:“相公,三叔都知道要多给自己的小家争取一点,你怎么就不知道呢!你看要是你早知道多争取一些,咱们有了积蓄,还需要让儿子如此辛苦攒钱么?”
陈仁家虽然嘴上认可,但内心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是大逆不道。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今天的晚饭,陈常久还是吃的很开心的,毕竟累了、饿了吃什么都会比平常不累、不饿的时候好吃,其实不是饭菜变得好吃的,只是一种错觉,人体需要进食的错觉。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但凡钱场得意,早有什么地方会不如意。
这不,大婶林氏就在桌子上讲了一个让陈常久非常不开心的事情:“爹,娘,昨天安儿他爹遇到安儿姥爷,问及安儿入村学的事情,听说咱家暂时没有余钱供养安儿入学,总觉得这样下去会耽误安儿的未来,特别给了相公入村学的费用让带回来,好供安儿进学!”
大伯陈仁兴也在旁边点头称是。
坐在上首的祖父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老大,你真是这么和你岳丈说的?咱们陈家就已经落魄到要岳家来供养咱陈家的子孙去入学了?这要是说出去,陈家的脸摆在哪里?老大,亏你还是读书人,书都读到哪里去了?从今天开始,你给我搬到祠堂里去闭关读书,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听到没?这一次府考要是再考不上,明年你就不要去考了,把机会让给下一代。”
虽然父亲说的这么狠,但陈仁业知道这是父亲在保护自己,忙点头同意。
可林氏不理解,正准备说点什么,被陈仁业踢了一脚制止。
“老大家的,你明天把钱送回你娘家,你回去和你爹娘说咱陈家的孙子陈家会送去入学的。”
听到这里,林氏彻底放下了心。
陈仁兴一家目的得逞,不再说话,可陈仁业却不干了:“爹,既然安儿可以入学了,那久儿,他可是也到了入学的年龄了,读书这一点,我看呐,可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想当年大哥也是享誉咱们村中、里内、乡上,可现在怎么样?多供一个,虽然我们全家苦一点,可希望不也多一分么?而且我看久儿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出息的!”
听到陈仁业要让陈常久一起入学,林氏瞬间不干了:“三弟,你是不是眼睛瞎了?你哪知眼睛看出来狗剩聪明的,他要是聪明,会在山上采猪都不吃的野花去卖钱,钱呢,卖在哪?他要是聪明,别人问他是要左手1个陈大头,还是要右手2个陈大头的时候,为啥不选2个,要选1个呢?再说,家里哪里还能再供得起两个人读书呢?”
林氏一反驳,陈仁业更来气了:“大嫂,既然再供不起2个人读书,你家已经有了大哥读书了,再有安儿读书,就有2个人读书了,而二哥和我家可一个都没有,这是不是忒不公平了点?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落在你们老大家吧!再说这些年,我和二哥供养家里还是大哥读书可是付出了不少。爹,大哥能考上县生,你不否认我和二哥也是有功劳的吧?”
陈祖望实在没有想到最先跳出来的竟然是小儿子,要是二儿子,还能说点什么,可现在是小儿子跳出来,让他很被动,大儿子这些年读书除了用钱就没有为自己进过一分钱,再加上大儿媳妇又不是个会持家的主,和另外两个儿媳矛盾很大,也难怪二儿子和三儿子会产生想法。大儿子委实不争气,一点进步都没有,让人看不到希望,也不怪他两个兄弟会产生异心。
“三叔,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吧,当年你大哥考中了县生,村里可是奖励了好几亩水田。你和二叔种地确实有功劳,可要是没有我相公努力读书赚来水田,这个功劳也不一定能成为功劳吧?”
李氏看到三叔能够为自己儿子仗义执言,也豁出去了:“大嫂,你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大伯是得了几亩水田,可他这些读书用的钱恐怕不是几亩水田的产出就能供的起的吧。别的不说,就说去年大伯去参加府试,家里可以给了他20个陈大头,大伯可是把20个陈大头用的一干二净,可我听村里王大婶说他娘家二大爷家的大小子也是去参加府试可只用了10个陈大头。多的10个陈大头用去哪了?大伯,你能和我们说说么?”
三婶黄氏也不甘示弱:“对哦,大伯,你倒是说说这20个陈大头究竟是怎么用的?我可记得你去年去考府试,人家都考完了,你可是晚了十多天才回来的!”
陈仁兴怎么也想不到老二和老三的媳妇会开始扒自己的陈年旧事,那些事情是能够解答的么?既然不能回答,就不回答,陈仁兴开始了装哑巴。
倒是秦氏看不下去了,开始拉偏架:“好了,吵什么吵,吃个饭都不安生。安儿大一些,当然先让他入学。”
今天从集市回来因为母亲偏爱大哥一家,陈仁家就已经开始不高兴了,这下又看母亲拉偏架,彻底爆发了:“娘,你这么说,我觉得就不对了。安儿和久儿年龄本来就差了不到一岁,凭啥安儿能入学?久儿就要等一等?刚才三弟提到公平,我觉得很有道理,大哥家已经有一个人在读书,我家也应该有一个人去读书。如果安儿想读书,我不反对,但是大哥必须停下来不读书,反正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上,明年我看也没必要再去考了浪费钱嘛,不如把钱省下来让安儿和久儿一起入学。供了这么多年,大哥也该出来做做事了。反正一句话,大哥家,要么大哥读,要么安儿读。大哥,是你读,还是你儿子读,你自己决定!”
“二哥说得对。大哥,你来选!”
陈仁兴怎么可能会来做出选择呢?读了这么多年书,他早已经把读书当成了职业,趁着读书既可以不下地种田,又可以借着读书出去游山玩水、花天酒地。他不好回答,忙踢了林氏一脚。
林氏会意,开始了撒泼:“二叔、三叔,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我要让家里出钱供安儿读书么?明明是我娘家看不得安儿不能入学,好心好意出钱供安儿读书,怎么现在倒成了他们的错了啊,你们还讲不讲理啊!”
“大嫂,既然你家可以娘家出钱供安儿读书,那我家也可以娘家出钱供久儿读书,放心,我明天就回娘家,哪怕是借钱也会供我儿子读书。”李氏哪里肯客气。
闹到这个地步,陈祖望知道自己不能不出面了,再不出面,这场闹剧会越闹越大,他到底是读过书、很有决断的人,只见他一拍桌子:“好了,都别吵了,我这还没死呢,怎么?就想着要分家?老大,我今天给你撂下一句话,明年再考最后一年,如果你考不上府生,就不准再考了。至于安儿和久儿,暂时就不入村学了,毕竟临时插班也不是好事,统一等明年开年后再去入学。”
说完,祖父就气呼呼地走了,秦老太太也跟着离开。
回到房间,秦氏气愤地说道:“老头子,你有没有发现现在老二和老三越来越不听话了,是不是受到了两个媳妇的撺掇。”
陈祖望虽然人老了,但是不傻:“哎,老太婆也,不是老二、老三不听话了,是老大家实在是不象样了。你说看你平常那么偏心对老大家,老大家就得识趣点、安分点,别总是去撩拨老二和老三家。这些年,要不是老二和老三毫无怨言地付出着,咱家能供着老大一读就是这么多年?当年,我要是能有咱老二和老三这样供着,我至于考到个县生就忙着做个副村正到这穷乡僻壤的沉河村来入户?要我说,不是老二和老三没良心,是老大太不争气。但凡老大能争半点气,考上个府生,也到县里做个吏员,让老二和老三也跟着享享福,老二和老三能变成现在这样。别人不说,就说你弟弟,当了吏员后,日子红火了多少?人呐,要有良心。老太婆,你也要改改你那偏心的性子,真要是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能指望老大?还不是靠老二和老三孝顺?哎,不说了,早点睡吧!希望老大能够明白我的苦心。”
秦氏也不是个老糊涂,她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偏心啊?只是一直对老大抱有幻想,希望老大能够考出个名堂来。
夜幕慢慢降临,月亮缓缓升起,淡淡的浮云缭绕在月亮周围,宛如给月亮披上一层轻纱。月色温柔,夜色正美,一片安然。
东厢房里,李氏正躺在陈仁家的怀里,不断抚摸着丈夫的胸膛,欢喜的说道:“相公,你今天真是硬气,我一直以为你心里只有你老爹老娘还有你那个现世宝大哥,没想到你今天能够为自己的儿子仗义执言,相公,你真棒!”
陈仁家憨憨的摸了摸头:“媳妇,久儿是我的儿子,做父亲的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呢?你放心,以后啊,我一定会为你和两个儿子考虑。从明天开始,我一定努力赚钱,让久儿和俊儿都能读上书。”
“那你准备怎么赚钱呢?靠从地里刨食恐怕不容易,毕竟那是公中和老大家的田地。”说起赚钱,李氏又开始了烦恼。
“媳妇,儿子已经教会我如何晒制金银花了,我呐,从明天开始每天抽一些时间上山采摘金银花来晒制,慢慢攒着,趁着赶集我再去集市上卖了,不就是一笔钱么?”陈仁家倒是已经有了主意。
“相公,既然你有了办法,那就好!我觉得吧,还是要尽快让儿子入学,你爹你娘你还不知道么?今天是碍于我家和三叔家不得不说出那些话,真要到了明天还不知道又怎么偏心呢?”
“可是……”
“别可是了,就算公中不出钱,咱们的钱不是够了么?”
“好吧,那我明天去村学打听打听!”
西厢房里,陈仁业正和黄氏说着话。
“相公,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为了久儿那么硬挺大嫂啊?就不怕你爹你娘?”黄氏有些不解的问道。
“哼哼……”陈仁业有些恨恨道:“怕能当饭吃?这些年,我早就看不惯大哥和大嫂,仗着读书就在家为非作歹,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的龌龊事。看起来一副斯文读书样,其实满肚子的男盗女娼。”
“啥?男盗女娼?大伯不是那种人吧?”黄氏八卦之心顿时被陈仁业勾了起来。
“嘿,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拿着我和二哥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然你以为他每次出去考试为什么要用那么多钱。”
“我也觉得他用的钱太多了!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二叔家的事情,你干嘛打头枕啊?”
陈仁业从隐秘处掏出4个陈大头外加6文钱递给妻子:“知道这么多钱怎么来的么?”
“呀!你哪来这么多钱啊?别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哦!”黄氏顿时有些急了!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啊?这是我们这次卖东西分到的!”陈仁业有些得意的说道。
“能分到这么多钱?你二哥能同意?”
“二哥是不能同意,可久儿能同意啊!再说,这次之所以能够卖到这么多钱,就是久儿的功劳,尤其是山珍野兔,以前我们连一百文都卖不到,没想到久儿太神了,竟然卖了600文。还有啊,上次我之所以能拿一只野鸡回来给你补补身子,也是久儿帮忙劝说二哥的。我看久儿一定会有大出息。”
当黄氏得知这些情况以后,对陈常久的喜爱更甚了。
“好了,娘子,我们赶紧睡吧,我可是盼着能有个儿子呢!”陈仁业说完了,吹灭了油灯,和黄氏“腾云驾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