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写字楼，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陈昊天主动申请加班，想整理“金鼎制造”项目的背景资料，更想借这份安静，消化林渊那番“跟对人”的教诲。他坐在空荡的办公区里，对着电脑屏幕，心思却总飘向周一那场未知的会议。
夜色渐深，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准备关灯离开。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
他抬头，看见苏妮娜从电梯厅方向走来。她没像平日那样身姿挺拔、步履生风，而是微微倚靠着墙壁，脚步有些虚浮。那件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精心打理的卷发也有些散乱，脸上带着一丝被夜风浸染的疲惫和……落寞。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时间还有人在，看到陈昊天时，她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迅速被惯有的冷傲覆盖。
“还没走？”她的声音不像白天那样清亮，带着一点沙哑。
“苏总监，”陈昊天连忙站起身，“我……整理点资料，这就走。”
苏妮娜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却在门口摸索钥匙时，手滑了一下，钥匙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陈昊天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弯腰捡起了钥匙。递过去时，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昂贵的香水味。
“谢谢。”苏妮娜接过钥匙，指尖有些冰凉。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靠在门框上，侧头看着陈昊天，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听说，林总让你参加周一的会？”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陈昊天心头一紧，点了点头。
“呵，”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悦，反而有种自嘲的意味，“好好看，好好学。林总的棋局，不是谁都有机会在旁边观摩的。”
她打开门，却没有立刻进去，沉默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陈昊天，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太过突兀，陈昊天一时语塞。冷酷？强势？厉害？不近人情？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翻滚，却一个也说不出口。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苏妮娜又笑了，这次带着点苦涩：“没关系，不用回答。我知道你们背后怎么叫我，‘保险女王’？‘冷面修罗’？”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像是在对陈昊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也不是天生就这样。”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脆弱的东西。
“我刚入行的时候，比你还蠢。抱着和你一样的理想，以为专业和真诚能打动一切。结果呢？被客户骗，被同事坑，差点连房租都交不起。”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后来我明白了，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女人想往上爬，要么有背景，要么……就得把自己变成一把刀，一把比男人更狠、更快的刀。”
她转回头，看着陈昊天，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那锐利之下，似乎隐藏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和无法言说的牺牲。
“林总教会我很多。他告诉我，眼泪和善良在这里一文不值。想要不被吃掉，就得先学会吃人。”她的语气平静，却让陈昊天感到一股寒意，“你以为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吗？”
她没有等陈昊天回答，便径直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那一声轻微的“咔哒”落锁声，像是一个明确的界限，将她刚刚流露出的那一丝真实，重新牢牢锁死。
陈昊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淡淡的酒气和香水味，以及苏妮娜那句萦绕在他耳边的话：
“谁也不是天生就这样。”
他忽然发现，这位他眼中冷酷干练、不近人情的“保险女王”，她的盔甲之下，或许也藏着一段布满荆棘的来路，和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这个发现，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让眼前的棋局，变得更加幽深和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