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顿子爵的暂时退却,为荆棘谷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喘息之机。没有欢呼庆祝,幸存者们像蛰伏的野兽,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城堡内的气氛悄然转变,恐慌被一种紧迫的忙碌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草药和金属摩擦的味道。
雷索彻底接管了防御体系的建设。他将幸存者编成小队,实行严格的轮值制度。训练不再是简单的拼杀,而是加入了夜间巡逻、信号传递、陷阱布置与识别等复杂科目。他的方法依旧严苛,一名民兵因在模拟遭遇战中反应慢了半拍,被罚背负沉重的石料绕场奔跑直至虚脱。但再也没有人公开抱怨。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雷索自己是第一个值夜、最后一个休息的人,他背上的小芬恩脸色日渐红润,成了这片残酷土地上最柔软的警示——为了守护珍视之物,必须变强。
更重要的是,雷索开始传授真正的“战场智慧”。他教民兵如何通过粪便判断敌军的数量和健康状况,如何利用风声掩盖脚步声,如何在绝境中寻找水源和可食用植物。这些知识远比刀剑更宝贵,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换来的生存精髓。年轻的民兵们看他的眼神,从恐惧逐渐变成了敬畏。一颗颗属于战士的种子,在严酷的浇灌下,悄然萌芽。
溶洞里的炉火燃烧得越来越旺。巴隆依旧沉默寡言,但与酒囊为伴的时间明显少了。他开始系统地修复和打造工具。林轩让“源点”优化后的农具图纸(更符合人体工学、更省力)被雷索扔到巴隆面前,起初他嗤之以鼻,但当他尝试着按照图纸打造出一把新锄头,并被农妇证实效率远超旧物时,他盯着图纸沉默了许久。
此后,他打造物品时,身边总会放着几块石板,上面用木炭画着歪歪扭扭的、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改进记号。他并未完全照搬林轩的“科学”,而是将那些原理与他毕生的锻造经验融合,打造出的器物带着一种独特的、兼具实用与粗犷美感的风格。他甚至开始尝试用那顽固的“黑石”粉末混合铁水,浇筑一些小型构件。失败是常态,炉火时常因实验失败而熄灭,但很快又会被重新点燃。那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再是绝望的宣泄,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寻求突破的执着。
伊尔明的身体在林轩“科玄”结合的调理和艾莉丝的悉心照料下,缓慢恢复。他无法再施展强大的自然法术,但感知力反而因身体的“静滞”而变得更加敏锐。他不再激烈反对林轩的做法,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学术研究的态度,审视林轩和艾莉丝的组合。
当林轩用“源点”分析土壤成分,提出轮作和堆肥方案时,伊尔明会在一旁用德鲁伊的知识进行补充:“那块地……‘气’是寒的,种黑麦不如种苦根草先养一养。”当艾莉丝感知到某片土地下有害虫卵聚集时,伊尔明会指出几种相克的植物,建议混种以驱虫。
这种合作并非一帆风顺。伊尔明对林轩想要利用黑石中蕴藏的微弱地热来建造暖棚的想法大为光火,认为这是“榨取大地最后的体温”。双方激烈争论,最终达成了一个试验性妥协:林轩只能在一小块最贫瘠的、几乎无法生长作物的土地上,进行极小规模的尝试,并由伊尔明全程监控土地的变化。
这种从对抗到“有条件合作”的转变,是理念碰撞下的务实进步。伊尔明守护自然的初心未变,但方式从绝对的排斥,转向了更实际的引导与监督。
艾莉丝是变化最显著的一个。她不再总是躲在林轩身后,而是主动承担起照料城堡角落那片小小药圃的责任。她与伊尔明学习草药知识,又用自己“本源之视”的能力,精准地把握每一株植物的“情绪”和需求,浇水、松土的时间总是恰到好处。药圃里的草药长势喜人,连伊尔明都感到惊讶。
她更是团队中无形的情绪粘合剂。她能感觉到雷索冷硬外表下的焦虑,会在他巡视时悄悄放上一碗清水;她能感知到巴隆实验失败后的烦躁,会采一束带着宁静气息的野花放在溶洞口;她更是伊尔明与外界沟通的桥梁,常将老德鲁伊那些晦涩的自然隐喻,翻译成大家能理解的简单话语。她的存在,让这个由伤痕累累的成年人组成的团队,多了一份纯净的温暖与韧性。
林轩则致力于将所有人的努力整合成一个系统。他根据“源点”的规划,将城堡有限的人力和资源进行优化分配:雷索负责防御与训练,巴隆负责工具与武器,伊尔明和艾莉丝负责医疗与农业,卡尔则带领其他人进行基础建设和后勤。他自己则居中协调,解决冲突,并利用一切时间继续他的“科玄”修炼和对黑石的深入研究。
他与卡斯汀的交易变得更加谨慎和主动。他不再被动接受物资,而是列出详细清单,尤其要求换取书籍——关于建筑、水利、甚至基础魔法的书籍。卡斯汀对此似乎很满意,认为林轩“越来越上道”,提供的物资也一次比一次优质,甚至包括几套完整的木工工具和一批耐寒的作物种子。
然而,林轩的“源点”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惕。它分析出卡斯汀提供的物资中,某些看似普通的物品(如某种特制的绳索、一款高效的引火物)可能具有军用背景,暗示着卡斯汀的渠道远非普通商人那么简单。林轩不动声色地收下,却暗中让雷索检查这些物品是否被做了手脚。
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这天傍晚,雷索派出的、由两名最机灵的民兵组成的侦察小队,带回来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他们冒险深入黑森林边缘,发现沃尔顿子爵的领地内正在大规模征调民夫,往边境要塞运送大量木材和石料,并且有目击者称看到了身穿深红色长袍、气息阴冷的人出入子爵的城堡。
“红衣法师……”雷索听到汇报,脸色瞬间凝重如铁,“沃尔顿这老狐狸,看来下次是想动真格的了。他不只想抢地盘,还想把这里彻底抹掉。”
几乎同时,在城堡高处用自制望远镜瞭望的民兵也发出了信号:西南方向荒原上,扬起了不寻常的烟尘,速度很快,不像是商队或地精。
危机的前兆,如同天际线上升起的乌云,再次逼近。
林轩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雷索、伊尔明、巴隆(第一次被正式请到城堡大厅)、艾莉丝和卡尔。他将侦察到的情报公之于众。
大厅内一片寂静。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信心,在即将到来的正规军和神秘法师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林轩看向雷索。
“最多一个月。秋雨一下,道路泥泞,就是他们进攻的最好时机。”雷索沉声道。
林轩的目光扫过众人:雷索眼中是决一死战的狠厉,伊尔明脸上是深深的忧虑,巴隆低头摩挲着粗糙的手指,卡尔等人则面露惶恐,只有艾莉丝,翠绿的眼眸中除了担忧,还有一种奇异的坚定。
“一个月……”林轩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中,“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沃尔顿以为我们是一盘散沙,但我们不是。”
他走到那张粗糙的荆棘谷地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
“雷索,我们需要更多的陷阱,更诡诈的陷阱。不是阻挡,是杀伤和拖延。”
“巴隆先生,我们需要一批特制的箭簇,能破开皮甲的那种。还有,大门需要真正的加固,用上你最拿手的技术。”
“伊尔明长老,艾莉丝,我们需要这片森林‘帮助’我们。哪些植物可以制造障碍?哪些地形可以设伏?”
“卡尔,带人加快收集食物,尤其是耐储存的。我们要准备被围困。”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这不是商量,是战斗部署。绝望的气氛被这清晰的行动纲领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凝聚起来的紧张感。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巴隆在离开前,破天荒地看了林轩一眼,沙哑地说了句:“黑石……或许……可以试试‘叠层锻打法’。”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他的溶洞。
林轩知道,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已经聚集起一群各怀绝技、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同伴。他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小股的骚扰,而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守城之战。
深耕的季节即将结束,血与火的秋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