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先前想过，秦鸾获封贵妃，却不肯要。
如果是她自己……秦婉眼底浮现势在必得的野心，如果是她自己，她才不像秦鸾那样傻。
贵妃之尊，一人之下而已，也是顶级的荣宠了。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不是封她为贵妃，也该是四妃之一。
她想象得很美好，直到雍岐拿开了她的手。
他不需要她服侍更衣。这个认知让秦婉心下惴惴不安。
眼看他开门而出，她终于坐不住，强撑起酸痛的腰腿，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陛下……”她捏住他的衣角，小声地哀求，双眼沁泪。
雍岐望着她那双有几分似旧人的眼，心软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他又冷了心肠。若非这几分相似，他不会踏入这个院门，不会喝她的酒，便不会……上了榻。
雍岐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神朝侍卫身上一落，侍卫立刻将她隔绝开来。
秦婉绝望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连哭都不敢大声，很用力地压抑着。
“今日之事，不得外泄。”侍卫留下一袋金叶子便走了。
秦婉握着沉甸甸的一袋金叶子，又哭又笑的，“难道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供人消遣的妓子？”
秋姨娘从院角走了出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哄慰她：“你别怕，别哭，咱们还有机会的……”
雍岐回到皇宫，已是寅时末刻（5点），月亮逐渐隐退，只留下零碎的几颗星子点缀半黑半蓝的天空。
他站在坤宁宫门口，就见殿内灯火明亮，皇后苏兰薇这个时间还在伏案打理宫中内务。
即使他此刻是怀揣怒气而来，欲兴师问罪，但看见她这样的勤勉，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非常合格的皇后。
打盹的宫人瞧见他乍然出现，吓得困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赶忙下跪，“参见陛下！”
苏兰薇听到门口的动静，停下手中事务，起身到门口相迎。
“陛下……”她屈膝半跪，姿态柔婉。若是平时，他早就扶她起来。
可这回，他径直从她面前走过，待落了座，喝了一盏热茶，才说了句免礼。
苏兰薇不怒不怨，神色依然是滴水不漏，盈盈走到他身侧，为他轻揉太阳穴，缓解疲惫。
“陛下外出办事，着实辛苦。臣妾这便让御膳房给您做些点心。”
“不必了。”雍岐闭着眼由她按摩着头部，“朕已从宫外带了吃食，皇后可要一起食用？”
苏兰薇自然是拒绝，她自幼就是世家精心培养的庄重嫡女，怎会吃坊间那些来历不明的吃食？
可惜雍岐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皇后，莫非你要忤逆朕？”
他说这话时，声音温和，似是开玩笑，但他睁开的眼眸，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苏兰薇只好遵从他的旨意，坐下来陪他用膳。
侍卫将宫外带来的吃食打开，一股咸腥肉香便传出来，苏兰薇微微蹙眉，有些不喜。
直到看清粗碗里面的牛肝猪肠猪肺，苏兰薇瞳孔微缩，嫌恶的神色都来不及掩藏，世家贵女的修养终于绷不住。
雍岐饶有兴味地看她大变脸，心中生出报复的快感。
他笑容随和，夹了一节猪肠放到她的碗里，用宠溺的语气说：“这是朕最喜欢的食物，朕只愿意同你分享。”
苏兰薇当然能感受到来自帝王毫不掩饰的恶意，可她不能抗拒。
她僵硬地接过，强撑笑容，“臣妾……谢过陛下。”
雍岐大口大口地吞咽这些动物内脏，幸得他长相英俊，使得这画面看起来没那么让人不适。
但她始终想不通，他如今已贵为天下之主，为何还要吃这种肮脏的东西。
在她们士族的眼里，下水菜便是下等人的吃食。而他，天下至尊，却还在食用下水菜，实在有失身份。
“皇后，你怎么不吃？”雍岐催促，看懂她想蒙混过关的意图，他直接夹了猪肝往她嘴里送。
苏兰薇被迫张嘴，猪肝的腥味直冲味蕾，让她难受得恨不得一口吐出来。
但她也知道，她若敢吐出，就会有更多、更多的下水菜等着她。
她算是看明白了，今日，雍岐就是故意来恶心她的，以报复她擅自更改秦鸾出嫁的吉时，害得他截胡又扑空。
苏兰薇认了罚，闭眼将猪肝囫囵吞了下去，嚼都没嚼。
雍岐本是不满意，还想再罚她，但见她脸色发白，仿佛生吃了人肉似的满面惊恐，他又觉得没意思。
他不禁又想起，他与秦鸾在一块时，她的千分洒脱，万分干脆。
她从来不会嫌弃他是个发配边疆，礼仪粗俗，毫无贵族修养的泥腿子……
原来，她是那样的好……以前总觉得她被宠坏，太任性刁蛮，叫人难以伺候，可她的好处，却是数都数不完。
迟来的悔意涌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他错过了什么。
那是世上最珍稀的宝藏——
少女的一颗真挚之心。
“你退下吧。”他声音倦怠，朝苏兰薇挥了挥手。
思及往事，他满心怅惘，已经无暇刁难苏兰薇了。
苏兰薇顺从地告退，雍岐召来皇家暗探。
“朕要你潜入温府大房的后院，时刻为朕呈上有关闻少师之妻的任何情报。”
悔意令他冲动上头，一刻也等不了，连夜就制定了计划。
他决定，等一年期满，他就下旨命闻持危与秦鸾和离，他要——
迎她回宫。
原本，他被秦鸾拒封贵妃、还要转嫁臣子而恼怒，所以故意折辱她，要她与身体患有隐疾的闻少师共处三年。
试图用三年的时间磋磨她的心志，让她感受世情冷暖，才能懂、做他贵妃是他给她最大的尊荣。
一人之下而已，但万人之上。
……
这一晚，秦鸾睡得并不安稳。
她潜意识里谨记着自己已经嫁为人妇，她不敢睡太沉，当一缕阳光照射到她脸上时，她立即就醒来了。
“什么时辰了？”她赶忙坐起，下意识追问丫鬟。
不想，回应她的是一道清越的男声。
“刚刚辰时，再睡一会儿吧。”
秦鸾循声望去，见到温雅端方的公子一身银月色长袍，头束玉冠，早已梳洗整齐，正坐在窗前看书。
这画面有些养眼。
这样养眼的男子，现今是她的夫君了。秦鸾眨了眨眼，这门婚事，自己好像一点也没亏。
闻持危见她拥被而坐，长发微乱，发丝调皮地粘在她莹润的脸颊。
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杏眸呆愣，时而发笑，像只傻猫儿~
他不禁勾唇，放下书卷，抬步朝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