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从浩瀚星海般的书阁退出，陈寻只觉得大脑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一整个宇宙。
仓颉的困惑，普罗米修斯的绝望。
这两个看似属于神话的哲学难题，此刻却化作两座沉甸甸的山，真切地压在他的心口。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第一次主动放弃了深夜自虐般的修炼。
他清楚地意识到，想要“治愈”那两位存在，靠的不是体内那点微弱的混沌之力。
他缺的是知识。
不是物理化学，也不是医学心理学。
而是更本源、更核心的东西。
他需要理解——“守护”这个符号，对创造它的仓颉而言，最初承载的是怎样一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需要明白——“希望”这团火焰，对盗取它的普罗米修斯来说，在熄灭之前，是如何照亮整个神话时代的。
符号的意义，希望的哲学。
这些，图书馆那些教科书上，绝对找不到答案。
他需要一个真正的“专家”，一个穷尽一生研究这些虚无缥缈、却直指文明核心的寻道者。
陈寻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迷茫。
他打开半旧的笔记本电脑，没有浏览论坛上的都市传说，而是直接登录江城大学的教职工信息网。
在搜索栏敲下几个关键词：
【古代语言学】、【符号学】、【神话哲学】、【上古史】。
一连串搜索结果弹出，大多是挂着头衔、忙于发论文的中青年教授。陈寻粗略扫过，直接划走。
他要找的不是追名逐利的学者。
而是一个真正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甚至可能被世人遗忘的“老古董”。
终于，在搜索结果的最后一页，一个几乎被信息洪流淹没的名字吸引了他。
【顾言之】
【职称：终身荣誉教授（半退休）】
【院系：人文学院·古代语言学与神话哲学系（已合并）】
【研究方向：甲骨文与先秦篆文符号演化、苏美尔楔形文字与古希腊神话哲学思辨、上古文明泛意识形态考据……】
就是他！
陈寻目光死死锁在这个名字上。
光是这一长串普通人看不懂的研究方向，就透出一股浓厚得几乎与时代脱节的“老学究”气息。
更重要的是，个人简介最后有一行灰色小字的备注：
【注：顾教授不参与正常教学任务，平日仅在人文学院旧资料馆三楼“静思斋”进行个人研究，非学术探讨，请勿打扰。】
不参与教学，不问世事，只在旧资料馆搞研究。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隐士高人”！
陈寻毫不犹豫地将“静思斋”这个地址牢记于心，合上电脑。
天一亮，他就去拜访这位顾教授。
……
与此同时。
江城，天穹理事会分部，地下三层，能量分析中心。
冰冷肃杀的空间弥漫着金属质感，只有精密仪器发出低频率的蜂鸣。
苏清竹一身白色研究服，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前。冷若冰霜的脸上，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狂热。
她面前，一道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灰白色能量波形图正在缓缓旋转、解析。
这正是她从昨晚工业区战场上采集到的未知能量残留样本！
“样本解析进度99.8%……”
“仙道序列能量结构……匹配度73.4%，存在未知变异。”
“深渊序列能量结构……匹配度99.1%，确认同源。”
“警告！检测到两种序列能量存在‘对冲湮灭’现象！”
“警告！检测到在‘对冲湮灭’的奇点上，存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更高维度的‘融合形态’！”
一连串冰冷的AI提示音在实验室中回荡。
站在苏清竹身旁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研究员，死死盯着灰白色的波形图，激动得浑身发抖，不停喃喃：
“不可能……仙道与深渊，就像正物质与反物质，是宇宙的两极，相遇的唯一结果就是湮灭！怎么可能……怎么会在这种极致的毁灭中，诞生出更高级、更稳定的融合形态？！”
“这……这是神迹！足以颠覆现有能量理论体系的神迹！”
就在这时，全息投影中央的波形图彻底解析完毕！
所有数据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系统自动生成的猩红色结论：
【序列命名：混沌（CHAOS）】
【序列源头：未知】
【危险等级：极高（EXTREMELY_HIGH）】
【处理建议：不惜一切代价，对该序列的觉醒者，进行‘收容’或‘合作’！】
“序列：混沌……”
苏清竹凝视着这个由理事会最高AI命名的词汇，眼神深邃。
她知道这个名字和那个刺眼的“极高”危险等级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知的“神圣”、“深渊”、“泰坦”、“科技”等几大主流序列之外，又多出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与变数的第六序列！
而这个序列的唯一觉醒者，很可能只是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孤僻的大学生！
“嗡——”
苏清竹手腕上的战术终端突然震动。
一道加密通讯请求越过分部层层权限，接了进来。
屏幕上只有一个金色利剑与羽翼组成的徽章——理事会最高权力机构的标志。
“理事长。”苏清竹表情瞬间肃穆，身体下意识站得笔直。
“清竹。”威严沉稳的声音从终端传出，“‘混沌序列’的事我知道了。我现在以最高理事长的名义，授予你S级临时权限。”
“我命令你，放下手中所有任务，动用一切可动用资源，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那个觉醒者！”
“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他愿意合作，理事会可以满足他任何……我是说，任何要求。如果他选择对抗……”
理事长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冰冷残酷。
“那就启动‘天罚协议’，在其他势力发现他之前，将他连同他所在的那座城市，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是！保证完成任务！”
苏清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通讯中断。
她冷艳的脸上，杀意一闪而逝。
“立刻调取昨晚南郊工业区外围半径五公里内所有街道监控！”
“将幸存者名单和监控里出现的所有人进行交叉比对！”
“十分钟内，我要知道那个叫陈寻的学生到底在哪里！”
……
清晨的阳光透过人文学院旧资料馆布满灰尘的窗户，洒下斑驳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沉静好闻的香气。
陈寻顺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走上三楼。
这里安静得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与外面喧闹的现代校园仿佛是兩個世界。
走廊尽头，一扇挂着【静思斋】木牌的办公室房门虚掩着。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走上前轻轻敲门。
“咚，咚，咚。”
“进来吧，门没锁。”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陈寻推门而入。
办公室不大，甚至有些拥挤。放眼望去全是书！
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塞满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古籍。地上、桌上、椅子上堆满小山般的资料和羊皮卷轴。
整个房间像一座知识的洞穴。
在一片书海中，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戴着老式圆框眼镜的老者，正坐在巨大书桌后，聚精会神地用放大镜研究一块类似生物化石的泥板。
这位应该就是顾言之教授。
“同学，有事吗？”
顾教授察觉到他的到来，但没有抬头，随口问了一句。
陈寻没有因怠慢而不悦。他走到书桌前，语气极其诚恳地开门见山：
“顾教授您好，我叫陈寻，是历史系大一的学生。我来找您，是想请教一个可能有些冒昧和奇怪的问题。”
“哦？”
听到“奇怪的问题”几个字，顾教授似乎才来了兴趣。他放下放大镜和泥板，透过厚厚镜片打量眼前这个清瘦冷漠的年轻人。
“说来听听。”
“我想知道……”陈寻直视顾教授那双年迈却锐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一个符号，或者说一个‘字’，它的‘意义’究竟从何而来？”
“另外，在古老神话体系中，‘希望’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情感，为什么会被赋予如此重要的哲学地位，甚至被一些文明视为与‘火焰’同源的最根本力量？”
两个问题出口，办公室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顾言之教授浑浊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惊人亮光！
他扶了扶老花镜，第一次真正坐直身体，用充满审视和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陈寻，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还有人思考这种‘没用’的问题……”
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兴奋笑容。
“来，坐。孩子，我们好好聊聊！”
然而，就在陈寻拉开椅子准备坐下的瞬间——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一种极有礼貌却令人无法拒绝的冰冷节奏。
顾教授微微皱眉。
陈寻心头猛地一跳！
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危险的危机感从门外渗透进来，如同被顶级掠食者盯上。
“请进。”顾教授沉声说道。
门被推开。
一道高挑靓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掩不住那股冷冽气质。
是苏清竹！
她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色风衣，也没携带任何武器，看上去像个来拜访老师的高冷女大学生。
但陈寻看到她第一眼，瞳孔就猛地缩成针尖！
不会错！
就是这个女人！
昨晚那个一剑秒杀十二只劣魔、来自天穹理事会的刽子手！
她怎么会找到这里？
苏清竹的目光越过顾教授，如两道利剑精准落在陈寻身上。
她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但陈寻从她冰冷眸底读到了一丝不容置疑。
她缓缓开口，声音清脆，却让整个房间温度骤降。
“陈寻同学，你好。”
“我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聊聊。现在，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