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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辰时未至,太医院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已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下,门楣上御笔亲书的匾额透着森严与威仪。沈锦瑟穿着一身新领的、略显宽大的浅青色官服,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身衣服代表着大靖朝开天辟地头一遭,却也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置于无数审视与敌意的目光之下。

“太医署丞沈锦瑟,前来报到。”她声音平静,对着门口值守的医士递上腰牌。

那医士接过腰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混杂着好奇、轻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拖长了调子:“哦——沈大人啊,院使大人吩咐了,您来了直接去‘案牍库’寻他便是。”

“有劳。”沈锦瑟收回腰牌,目不斜视地踏入太医院门槛。

院内药香弥漫,廊庑下可见穿着各色官服的太医、医官、医士匆匆来往,或捧着医案,或提着药箱。她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视线。交谈声戛然而止,一道道目光黏在她身上,有明目张胆的打量,有窃窃私语的议论,更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女子为官,成何体统……”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救了六皇子,陛下亲封的!”

“哼,不过是运气好,碰巧罢了。太医院是讲究真才实学的地方,看她能待几天……”

“王院使最重规矩,岂能容她?”

这些话语或高或低,清晰地钻进沈锦瑟耳中。她恍若未闻,面色如常,只在心中冷笑:“啧,这欢迎仪式可真够‘热烈’的,看来这太医院的水,比想象的还浑。”

显而易见的性别歧视与资历歧视。以王院使为首的保守派太医,视她为破坏规矩、玷污圣地的异类。她面临的不仅是冷眼,更是系统性的排挤,旨在让她知难而退,或无声无息地被边缘化。

在一位医士“引领”下,沈锦瑟穿过庭院,来到位于太医院西北角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案牍库。这里存放着大量陈年医案、药方记录,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淡淡霉味。

须发皆白、面容古板的王院使正负手站在库房门口,他身边还站着几位同样神色严肃的太医,显然已等候多时。

“下官沈锦瑟,见过王院使,各位大人。”沈锦瑟依礼参拜。

王院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浑浊的老眼在她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悦:“沈署丞,既然陛下开恩,破格擢你入太医院,你便需谨守本分,勤勉任事,莫要辜负圣恩,更莫要行差踏错,损了我太医院清誉。”

这话听着是训诫,实则字字带刺,暗指她德不配位,是太医院的潜在污点。

沈锦瑟内心OS:“清誉?一群大老爷们扎堆的地方,勾心斗角不比后宫少,跟我这儿装什么白莲花呢?”

面上却恭敬回道:“院使大人教诲的是,下官定当谨记。”

王院使对她的顺从似乎稍感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他抬手指向身后那堆积如山、落满灰尘的卷宗架,语气淡漠:“既如此,你初来乍到,于医理规章尚不熟悉,便先从基础做起。这案牍库中,积压了先帝朝至去岁的一部分待整理、复核的旧医案。你的职责,便是将它们分门别类,核查记录是否有明显谬误、遗漏。切记,医案关乎人命,亦涉宫闱秘辛,务必细致,不得有丝毫懈怠,更不得对外泄露半字!”

沈锦瑟目光扫过那浩如烟海的陈旧卷宗,心知这是对方给的下马威,想用这枯燥繁琐、毫无技术含量的杂活将她困死在这角落里,磨掉她的锐气和价值。但她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微微躬身:“下官领命。定当细心整理,不负所托。”

王院使见她如此“识趣”,也不好再过多刁难,又板着脸交代了几句库房规矩,便带着一众太医离去,那背影透着“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偌大的案牍库,顿时只剩下沈锦瑟一人,以及满室沉寂的陈年旧纸。

她走到卷宗架前,随手抽出一册,灰尘扑面而来。她轻轻拂去灰尘,翻开泛黄的书页,上面是用工整小楷记录的脉案、方剂。字里行间,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与病魔、甚至与命运抗争的痕迹。

“也好。”沈锦瑟非但没有气馁,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浅弧,“正好借此机会,系统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说不定……还能挖出点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与萧绝所中“彼岸”之毒相关的蛛丝马迹,或是与宫中某些秘辛相关的线索。

她并非盲目乐观。整理医案,看似是被排挤,实则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接触大量核心医疗信息的机会,还是一个相对不受打扰的环境。王院使想用杂活埋没她,她却视这里为一座尚未开发的信息宝库。

说干就干。沈锦瑟挽起袖子,没有丝毫官架子,开始动手清理、分类。她动作麻利,效率极高,并非简单地按年份堆放,而是依据病症类型、所涉宫苑、主治太医等进行初步归纳。现代医学管理的思维,被她无缝植入到这古老的档案整理工作中。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她沉浸其中,凭借扎实的医学功底,快速浏览着各类病例。大部分记录中规中矩,符合这个时代的诊疗水平,但也偶有让她蹙眉之处——用药过于猛烈、辨证明显有误、记录语焉不详……

她一边整理,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位太医胆子够肥,风寒用这么大剂量的附子,是怕病人死得不够快吗?”“哟,这个更离谱,妇人腹痈(阑尾炎)当胎动不安治,真是人才。”“看来这太医院的‘清誉’,也不全靠医术撑着的嘛。”

这些陈年医案背后,隐约折射出人性的贪婪:为迎合上意而滥用虎狼之药的,为推卸责任而模糊记录的,为打压同僚而在医案上做手脚的……权力、名声、利益的纠葛,即使在救死扶伤的领域,也从未缺席。

午后,她整理到先帝朝末年的一个区域。其中一个标注为“毓秀宫宫娥,秋月,急病暴毙”的薄薄卷宗,引起了她的注意。记录极其简略,症状描述模糊,只说是“突发高热,痉挛,口不能言,半日即殁”,主治太医署名处略有污损,难以辨认。最后仅以“时气所致,救治无效”草草结案。

一个低等宫女的死亡,在庞大的宫廷体系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沙,激不起任何涟漪。

沈锦瑟拿起这份卷宗,指尖刚触碰到那粗糙的纸面,一股极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冰寒刺痛感,骤然顺着指尖窜入!

是通灵感应!而且,这感应带着强烈的痛苦与恐惧!

她心神一凛,立刻集中精神。眼前没有出现完整的画面,只有几个破碎的、闪烁的片段:

——一只颤抖的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

——一个模糊的、穿着宫装的身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般的声音。

——视线余光里,瞥见一只端着青瓷药碗的手,碗沿有一处细微的磕碰缺口。那只手,白皙,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干净,绝非粗使宫女的手。

——最后,是一个极其微弱、充满怨念的意识碎片:“……好苦……碗……兰……贵人……”

片段戛然而止。

沈锦瑟放下卷宗,指尖的寒意尚未完全消退,心脏却微微加速跳动。

这个叫秋月的宫女,绝非“急病暴毙”!她是中毒!而且,下毒者,很可能与某位“贵人”有关,甚至可能就是那位贵人身边得脸的人!那只药碗,和那只端碗的手,是关键线索。

“兰”贵人?她迅速在脑中搜索目前宫中的妃嫔封号,似乎并无带“兰”字的。或许是先帝时期的旧人?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医案单独抽出,放在一旁,准备稍后细究。这或许只是一桩被湮没的宫闱冤案,但谁能保证,这背后没有牵连更广的阴谋?尤其是,这种能让人类似“彼岸”毒发症状的剧毒……

她没有声张,继续整理工作,但更加留意那些记录模糊、结局突兀的“暴毙”或“急病”案例。同时,她开始有意识地寻找与特定症状(如痉挛、高热、迅速死亡)、特定药材(尤其是可能用于配制剧毒的)相关的记录。

在整理另一堆医案时,她发现了一例先帝朝某位妃嫔的病例。该妃嫔据记载是“产后失调,久病缠身,最终心脉衰竭而亡”。前面几位太医的诊治思路皆是温补调理,但效果不佳。直到王院使(当时还是副院判)接手,调整药方,加重了几味药材的剂量,不久后该妃嫔便去世了。记录上王院使的诊断是“虚不受补”,用药看似猛,却在“情理之中”。

但沈锦瑟凭借现代药理知识,敏锐地察觉到那几味加重药材的配伍,在特定体质和原有药方基础上,长期服用,有极大可能造成心脏负荷骤增,间接导致“心脉衰竭”!这究竟是医术不精的误判,还是……有意为之的谋杀?而受益者,似乎是当时与这位妃嫔争宠的另一位妃嫔,如今已是宫中的老太妃之一。

她沉吟片刻,取过纸笔,并未直接写下怀疑,而是以学习探讨的口吻,将这例病例单独摘录,并在一旁空白处,用极其工整的小楷,写下了基于不同体质、不同病理阶段的数种用药可能性分析,详细推演了各种用药方案可能导致的结果,其中便隐晦地指出了原方案中那几味药加重后潜在的风险。她写得客观严谨,引经据典,完全是一副虚心求教、钻研医理的姿态。

写完,她将这份分析压在那一摞已整理好的医案最上方。

下午,那位对沈锦瑟略有同情、也曾被她宫宴救皇子之举隐隐震撼的张院判,例行来巡查案牍库进度时,无意中看到了这份分析。他起初只是随意翻阅,越看神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已是满脸震惊!这份分析思路之清晰、论证之严谨、见解之深刻,尤其是对药物相互作用的理解,远超他这个浸淫医道数十年的老太医!他甚至从中看到了解决某个困扰他许久难题的启发!

张院判猛地抬头,看向仍在安静整理卷宗的沈锦瑟,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与怀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与深深的探究。他小心地收起那份分析,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了案牍库。

沈锦瑟知道,那份分析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必然会引起波澜。她需要利用这初步展现的价值,在太医院撕开一道口子,争取到更多的话语权和行动自由。同时,暗中调查宫娥秋月之死,以及其与“彼岸”之毒可能存在的关联。

忙碌一天,沈锦瑟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走出太医院。夕阳西下,将她孤单的身影拉得老长。她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正盘算着晚上是去回春阁看看,还是直接回萧绝“赞助”的那处小院,一辆熟悉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玄色马车,却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萧绝那张俊美却淡漠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

沈锦瑟挑眉,从善如流地爬上车厢。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冷檀香,与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第一天,感觉如何?”萧绝闭目养神,状似随意地问。

沈锦瑟耸耸肩:“还行,就是灰尘大了点,同行‘热情’了点,工作‘充实’了点。”

萧绝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看向她:“王崇古那个老顽固,没为难你?”

“明面上的刁难没有,暗地里的排挤不少。不过,”沈锦瑟笑了笑,带着点小得意,“我顺手丢了块小石头,听听响动。”

萧绝似乎轻笑了一声,极低,几乎难以察觉:“看来沈署丞适应良好。本座还以为,你会受不住委屈。”

“委屈?”沈锦瑟嗤笑,“跟一堆故纸堆打交道,比跟活人玩心眼轻松多了。至少,纸不会骗人。”她顿了顿,看向他,“倒是督主,今日特意前来,是关心下属,还是……另有所图?”

萧绝目光幽深:“自然是关心‘盟友’的进展。毕竟,本座的毒,还指望你。”

“放心,‘彼岸’的研究没停。”沈锦瑟靠向车壁,懒洋洋道,“不过今天倒是发现点别的有趣的东西,可能跟你母亲……或是其他一些陈年旧事有关。等我查证一下再说。”

萧绝闻言,眼神微凝,车内气氛瞬间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的轱辘声。

马车在沈锦瑟暂住的小院前停下。她跳下马车,正要道别,萧绝却递过来一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

“拿着。”

沈锦瑟接过,入手微沉:“这是什么?”

“今日有人送到本座府上的。”萧绝语气平淡,“说是,恭贺沈署丞入职之喜。”

沈锦瑟打开盒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株风干了的药材,形状奇异,色泽暗红,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腥气的甜香。她瞳孔微缩——这药材,她认识,名为“赤焰萝”,极为罕见,本身有剧毒,但却是配置“彼岸”解药所需的一味极其关键、且她一直苦寻不到的君药!

是谁?竟能如此精准地投其所好?温景然?不像。慕容烬?他若有,只怕会用来谈条件而非赠送。皇后党羽?更无可能。

这突如其来的“贺礼”,背后之人目的何在?是友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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