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孟娘,说话。”顾惜雪压抑着怒气,仿佛我才是那个弄脏了他这“体面”地方的不洁之物。
真可笑,该生气的是我才对。
就像我发现奸情那日,他最初的错愕后,竟是勃然大怒,斥责我窥他隐私,不信他人格。
仿佛出轨的是我。
“你想我如何?”我抬眼,眼底干涩,像被墓穴里积年的阴风吹过。
“一纸休书,净身出户,然后看着你们双宿双飞?顾惜雪,你忘了,你往生阁库房里镇着的那几具‘凶货’,身上的符是谁画的?没有我的符,它们早蹦起来把这宅子掀了!”
“我不需要你这些邪门歪道!”他冷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划清界限的决绝。
“往生阁如今请得起龙虎山的道长!”
“是啊,你请得起。”我嗤笑,“你需要的是苏丹月那种,连彼岸花和芍药都分不清的‘天真’。”
我猛地扯下他腰间与我一对的阴阳鱼玉佩——那是师父留下的少数遗物之一,能辟邪安魂,我分了他一半。
如今旁边晃悠悠坠了个粗糙丑陋、针脚歪斜的平安符,一看就是苏丹月的手笔,透着一股蠢笨的俗气。
“顾惜雪!我不是那些需要你诵经超度的冤魂!”
“我只会让你们身败名裂,让全天下都知道,她苏丹月是怎么用我教的字,写那些淫词艳曲勾引“养父”的!”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被卖的女孩,是怎么爬上恩人夫君的床!让你们死了,都无人敢来收尸点穴!”
他脸色骤变,猛地抓住我的肩,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你做了什么?!”
门外适时响起清脆的巴掌声、一个妇人泼天的咒骂,还夹杂着纸人被猛烈撕破的嗤啦声:
“天杀的小贱蹄子!丧门星!家里卖你出去做丫鬟,是让你学好伺候人,不是让你学做狐媚子勾引主家老爷的!”
“这些纸人纸马是不是你扎来咒人的?!心思恶毒的东西!” 顾惜雪冲出去。
苏丹月正被她那嗜赌如命、浑身烟酒气的弟弟揪着头发扇耳光,精心打扮的妆容花了,华贵的衣裳也被撕扯得凌乱,旁边还散落着一个被撕烂的、依稀能看出是她娇俏模样的纸人,显得格外讽刺。
“拦住她!”顾惜雪怒喝。
护卫们慌忙上前,有些费力地拉开状若疯癫的男子。
男子被拉开时,与我对视一眼,几不可察地点头。
够了,让这朵“白莲花”在满堂贵宾面前现出原形,目的已达到。
“孟娘,你太过分了!”顾惜雪用披风裹住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的苏丹月,欲将她带走。
“你带着她走,如何向耶律王爷解释?”我冷声,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王爷可最是讲究,最讨厌葬礼上出任何乱子,见不得这种污秽不堪。”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眼神冰冷怨毒,如同淬了毒的棺钉: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他毅然离去,背影决绝。
苏母搓着手,讨好地凑近我,身上还沾着纸灰和一股劣质脂粉味:
“夫人,您答应我的…”
“放心,你的赌债,我还。”
“再给你二百两,够你回乡买几亩薄田,再给你自己挑块‘风水宝地’。”
我语气平淡。
他千恩万谢地走了,那背影,像极了当年,我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瘦骨嶙峋、眼中充满恐惧的苏丹月时,她那感恩戴德、恨不得给我磕头的模样。
我教苏丹月识字,让她管账,严苛是不愿她重复我走过的泥泞之路,一心想为她谋个正经清白的前程。
她却觉得我束缚了她,嫌棺材铺晦气,嫌账目枯燥,转而投向能给她“风光”、“宠爱”和绫罗绸缎的顾惜雪。
可笑的是,我甚至已暗中为她相看了一户虽不富贵但家风清白、为人厚道的书香世家。
对方家底既可以让他们活得滋润,但又不足以支持他三妻四妾。
苏丹月会是他唯一的妻子。
可现在,现实啪啪脸,原来是我想错了,她不愿意做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愿意做个爬床妾。
她忘了是谁把她从暗无天日、任人打骂的牙行里捞出来,给了她一口干净饭吃。
那我,便要让她回到她该回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