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电话那头的女人,阿莲,全名陈雪莲。
她不是我什么旧情人,她是我师父刘半尺的亲闺女。
我和阿莲的关系,很复杂。
我刚跟着师父那会儿,还是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愣头青一个。
阿莲比我小两岁,扎着个马尾辫,眼睛又大又亮,就像是那个乌烟瘴气的江湖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师父是个老派人,觉得干他们这行的,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想让女儿跟着掺和。
所以阿莲从小就被寄养在亲戚家,只有放假才回来。
那几年,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白天,我跟着师父学本事,学怎么看土,怎么使铲,怎么辨认明器。
晚上,猴子出去鬼混,我就留在家里,听阿莲给我讲学校里的事。
她会给我讲那些我一辈子都搞不懂的函数和公式,会嘲笑我连英文的ABC都认不全。
那时候,我总觉得,等我学成了本事,赚够了钱,就金盆洗手,带着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可我忘了,江湖是个大染缸,进来容易,想干干净净地出去,比登天还难。
师父出事那天,阿莲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只知道她辍了学,跟着一个南方的老板走了。
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要么不接,要么就冷冰冰地说,让我以后别再找她,她不想跟我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她恨我们这些盗墓贼。
这些年,我偶尔会从道上的朋友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
说她成了好几个大老板的红人,手腕了得,人称莲姐。
我没想到,她会接到我的电话。
更没想到,她会用那种轻佻的语气跟我说话。
“阿莲,帮我给钱宏业带句话。”我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阿莲的笑声传了过来。
只是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凉意:“钱宏业 可是咱们山城的大人物,我可高攀不上。”
“你攀得上。”我打断她,“我听说,观山茶楼的幕后老板,是你现在的干爹。”
阿莲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调查我?”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没那闲工夫。”我说道,“道上的消息,传得比风快。”
“阿莲,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跟你做一笔交易。你帮我带话,这个人情,我记下了。以后但凡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赵甲万死不辞。”
“你的人情?”阿莲, 嗤笑一声,“你的人情值几个钱?能让我死去的爹活过来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口。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阿莲,算我求你。”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次的事情,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不然我绝不会来找你。”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了。
我甚至能听到她那边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说吧,什么话?”
我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你告诉钱宏业,就说巴王咒的钥匙,在我手上。”
“他要是想要,让他明天晚上十点,一个人来我铺子里。记住,只能他一个人。要是多带一只苍蝇,我就把那张图烧了。”
“巴王咒?”阿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你不用管这是什么,把话原封不动地带到就行。”
“好。”她答应得很干脆,“话我帮你带到,这次之后,我们两清了。”
电话被挂断了。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里五味杂陈。
我掐灭了烟,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山城的夜景,灯火璀璨,像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
明天晚上,钱宏业会来吗?他会来吗?
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回了杂货铺。
铺子还是老样子,一股子尘土和老木头混合的味道。
我把卷帘门拉下一半,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也挡住了窥探的视线。
我没打算坐以待毙。
这里是我的地盘,就算是龙,来了也得给我盘着。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沉重的铁箱子,打开来,里面是用油布一层层包裹着的东西。
我解开油布,露出里面冰冷的钢铁光泽。
一把五四式手枪,还有一个满仓的弹夹。
这东西是师父留下的,压箱底的玩意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
但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我把枪别在后腰,用衣服盖住,那冰冷的触感,让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夜,很快就来了。
我没开灯,就坐在那张油腻的八仙桌后面。
桌上放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昏暗中摇曳,把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
那张羊皮地图就摊在桌上,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黄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次门外有汽车经过,或者有野猫的叫声,都会让我的神经绷紧一下。
我不知道阿莲是怎么给钱宏业带的话,也不知道钱宏业到底信了多少。
这就像一场心理战,比的就是谁先沉不住气。
晚上九点五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在铺子门口停了下来。
是好车。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房门。
车门打开,又关上。
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正对着我的铺子走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几秒钟后,那拉下一半的卷帘门,被人推了上去。
一个人影,逆着门外的路灯光,站在了门口。
他身形高大,挡住了大半个门框,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股迫人的气势,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钱宏业,是一个人来的。
“赵老板,好雅兴。”钱宏业的声音在安静的铺子里响起,带着一丝嘲弄,“怎么把自己家搞得跟个老鼠洞一样?这么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