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和腐烂的气味在湿冷的空气里发酵，像一张黏腻的网，罩住每个人的口鼻。
刘三的呻吟已经变得微弱，他被撕裂的小腿肿胀得像一段发黑的木头，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孙长青靠在岩壁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一个破旧的风箱。
那半块饼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已经变得温热。
他的目光从刘三的伤口上移开，转向陆云，声音干涩得像是要裂开。
“没用的。”
“狼牙里的污秽已经入了血……拖下去，就是死。”
“除非……能找到‘穿心莲’清热解毒，再用‘紫珠草’的叶子捣烂了外敷，止血生肌。”
他顿了顿，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
“还有我的肺痨……想要压下去，得要‘鱼腥草’，大量的鱼腥草。”
周围的流民听着这些陌生的药名，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绝望浇灭。
这荒郊野岭，去哪找这些救命的东西？
“穿心莲喜阴，多生于林下湿地。紫珠草常见于溪边路旁。鱼腥草……有水的地方，就有它。”
陆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孙长青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这些药草的生长习性，寻常郎中都要摸索多年才能尽数掌握，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陆云没有解释。
他看向王猛。
“你跟我走。”
王猛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他看了一眼陆云苍白如纸的脸，又看了看外面漆黑的树林。
“公子，你的身体……”
“死不了。”陆云打断他，转向福伯，“你看好家，任何人不许离开营地。”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福伯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低头应下。
“是。”
王猛不再多言，提起佩刀，默默跟在陆云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火光笼罩的范围，身影很快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夜里的绿洲，比白天危险百倍。
腐烂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潮湿的泥土气味混杂着不知名野兽的腥臊味，从林子深处飘来。
王猛的每一步都踩得很稳，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走在他前面的陆云，却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他的脚步很轻，呼吸却越来越重。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在寂静的林中格外刺耳。
王猛一步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
“公子，要不还是我一个人去，你告诉我长什么样就行。”
陆云的手臂冰冷，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
陆云摆了摆手，推开他，借着微弱的月光，指着前方一片低洼的暗影。
“那里。”
王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积水的洼地，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走近了，一股奇特的腥气钻入鼻孔。
陆云蹲下身，在一丛杂草中，拨开几片叶子。
下面露出一片心形的绿叶，在夜色里油亮亮的。
正是孙长青口中的鱼腥草。
“就是这个。”陆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能挖多少挖多少。”
王猛看着陆云，心里的困惑越来越深。
他就像长了一双能看穿黑暗的眼睛，对这片陌生的林子了如指掌。
两人继续往绿洲深处走。
林子越来越密，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行。
盘根错节的树根像毒蛇一样横在地上，湿滑的青苔覆盖着每一块岩石。
陆云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他终究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极限。
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旁边一块嶙峋的怪石倒去。
王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够了，公子！我们回去！”王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你这是在玩命！”
陆云靠在他身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像被撕开一样疼。
他的视线却越过王猛的肩膀，死死盯住不远处的一道石壁。
石壁的缝隙里，几株不起眼的小草正迎着夜风摇曳。
【叮！】
【发现特殊草药：龙胆草，可有效抑制肺部炎症，对肺痨有奇效。】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不是孙长青提到的任何一种药。
但系统不会错。
这是能真正救他命的东西。
“王猛……扶我过去……”
“公子！”
“过去！”
陆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偏执的狠劲。
王猛咬了咬牙，只能半拖半抱着他，艰难地挪到石壁前。
那几株龙胆草就长在一人高的石缝里，叶片狭长，顶端开着几朵幽蓝色的小花。
王猛伸手就要去摘。
“别动！”
陆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王猛一愣，顺着陆云的视线看去。
只见在龙胆草根部的阴影里，盘着一条小蛇。
那蛇只有一指粗细，通体翠绿，与石壁上的青苔几乎融为一体。
若不是陆云提醒，他一伸手，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冷汗从王猛的背上冒了出来。
蛇信“嘶嘶”地吞吐着，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冰冷地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王猛缓缓抽出佩刀。
“别用刀，会惊动它。”陆云拉住他，“这种竹叶青，速度极快。”
他环顾四周，捡起一根半人高的枯树枝。
他用树枝的末端，轻轻拨动了一下蛇身旁的一块松动的碎石。
石头“啪嗒”一声，滚落下去。
竹叶青受惊，猛地弓起身子，但它寻找了一圈，并未发现直接的威胁。
它警惕地吐了吐信子，缓缓滑下石壁，消失在草丛的阴影里。
王猛这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株龙胆草连根拔起，用布包好。
做完这一切，他回头，却发现陆云已经靠着石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像要把心肺咳出来。
【叮！】【孙长青忠诚度+15，状态由‘动摇’转变为‘期待’。】
【叮！】【王猛忠诚度+5。】
王猛看着他苍白痛苦的侧脸，又看了看手里那几株救命的药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将陆云背在了自己宽阔的后背上。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