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没有阿吉的庇护,洞内蛇鸣声明显有些躁动。
我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开手腕,鲜血滴在冰冷的岩壁上,蛇群不安地向后退去,让出一条狭窄的通路。
整整三个时辰,我几乎翻遍了万蛇窟每一处角落,腕间伤口不知划开多少次。
终于,我在一处隐蔽的蛇穴外,看到了我亲手为阿吉编织的小颈环,上面还缀着颗银铃。
心脏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
我徒手将蛇穴一点点掘开,终于看到了阿吉血肉模糊的身躯。
它浑身已无完好之处,蜷缩在那里,宛如儿时蜷在我掌心。
我颤抖地将它捧起,残存的契约让它最后一幕,映入我脑海。
它的身躯被铁钉贯穿,宁柔恶狠狠地捡起石块一下下砸向它。
“这就是咬我的报应!”
旁边的陆文沅淡淡瞥了眼滴漏:”时辰差不多了,走罢。”
阿吉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得铁器桎梏,待他们离去后,蛇群乘虚而入。
在最后时刻,它主动斩断了与我的联系。
“主人,不痛……阿吉,护着你。”
它独自承受了所有反噬与痛苦,只为护我周全。
泪珠一颗颗坠在掌心,然而,它再也不会蹭着我说,主人……莫要伤心了。
走出万蛇窟时,我面上已无半分波澜。
族人围拢上来,见到我手中的阿吉,皆露悲戚之色。
阿吉不仅是我的本命蛊,这些年来,更在数次蛇患中守护过整个南诏的安宁。
“取一坛烈酒来。”
很快,酒坛奉至我面前,我掀开泥封,浓烈酒气瞬间弥漫。
“这一碗。”我将酒坛高举,声音冷如寒冰:”敬你们,情深义重。”
陆文沅的视线落在那坛酒上,面色骤然惨白。
他将宁柔护在身后,嗓音涩哑:”所有事端皆因我起,我独饮此坛,你莫要动她。”
他一把夺过酒坛,大口灌饮,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见状,我忽然改了主意。
你那般渴望与宁柔在外界双宿双飞……我偏不叫你如愿。
陆文沅,我等着你们自己回来。
回到寝殿,我轻轻擦拭着阿吉的蛊盅:
“阿吉,三日后我就要出嫁了,是个昏睡不醒之人……”
蛊盅空空荡荡,里面的青色小虫已不复存在。
“你安心,我不会再难过了。”我指尖抚过蛊盅,眼角发酸,”我会好好过完此生,将你的份也一并活着,而伤你之人,我绝不轻饶。”
翌日,我带着长兄前往大祭司府邸。
原本,我已做好守一世活寡的准备,可就在我踏进大祭司家门那一刻。
那个昏睡之人,无欢醒了。
整个场面诡谲得令人心悸。
狂风卷着雪粒砸在窗棂,急骤的铃声响得人心惶惶,往日随手可合的门扉,任凭我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远处的枯枝被风折断朝我袭来,我闪避不及,下意识闭目。
忽然,银铃轻振。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挡在我身前,咆哮的风雪停在他指尖之外。
他指腹轻按门板,稍一施力,门便稳稳合拢。
“陆……”
我下意识回首道陆,目光落在那张银质面具上陡然怔住:”是你……”
“是我。”无欢低笑,喉结滚动:”小公主,又相见了。”
我眉头微蹙,眼前的男子似乎藏着诸多隐秘。
我真要嫁与他么?会不会又是一场劫难。
然而无欢仿佛窥见我的动摇,声线沉下几分:
“先前种种,我无法向你言明。但我以山神之名起誓,对你绝无半分恶意。”
“石兰,我不懂何为情爱,但知你并不心仪于我。”
他定定望我:”可你需要我,失了蛊王,整座南诏,除我之外,无人能助你。”
我一怔,未料他连这一层都思虑周全。
“不错。”我坦然道,”我需要借势,安定民心,这场联姻,唯有利用,如此你还愿与我相守么?”
无欢轻笑,他伸手握住我的腕,将我的掌心贴上冰冷面具。
“你尽可放心利用我,将我当作你的刀,你的盾,皆无不可。”
“只要你愿意……”他声线低哑,带着莫名的蛊惑:”作为新娘,取下我的面具。”
鬼使神差间,我抬起手,将那张面具缓缓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