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外的巷弄阴暗潮湿，林素素背靠冰冷的墙壁，怀中黑色令牌的震颤虽已平息，心湖却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层层扩散，难以平静。
李逍遥，红葫芦，令牌异动，混沌感应……这些线索碎片般散落，亟待串联。此人绝非凡俗，其身上隐藏的秘密，恐怕不亚于己身。是敌是友，尚难分辨，但方才那红葫芦瞬间展露的一丝仿佛能斩断因果轮回的锋锐气息，让她神魂皆悸，忌惮之心大起。
那绝非寻常金丹修士所能驾驭之力，甚至可能……触及了元婴的门槛！一个筑基后期的散修，如何能拥有并掌控这等异宝？
她必须厘清这其中的关联，这或许关乎她自身的根本秘密，也关乎脑海中那篇《混沌衍道经》的源头。
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林素素并未直接返回万象楼那看似安全的堡垒。她循着来时两名暗卫留下的、只有特定手法才能辨识的隐秘标记，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行，最终抵达南区边缘一处早已荒废、连乞丐都不愿栖身的宅院。
残垣断壁间，两道如同融入阴影本身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单膝触地，动作整齐划一，正是万象楼派来护卫她的暗卫。
“林姑娘。”
“方才酒馆中那人，名为李逍遥，”林素素声音低沉而清晰，“我需要关于他的一切，越详尽越好，尤其是他那枚红葫芦的来历、特征，以及他三年前突兀出现在天阙城时的所有细节。”
“是！”左侧那名气息更为缥缈的暗卫沉声领命，身形微晃，已如鬼魅般再次融入周遭的昏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右侧暗卫则保持着跪姿，低声补充禀报：“姑娘，方才您进入酒馆后，除了那李逍遥，属下还隐约捕捉到另外两股不弱的神念在附近区域逡巡窥探。一股阴冷蚀骨，带着血煞门特有的污秽戾气；另一股则飘忽灵动，隐有媚意，应是青丘一脉的手段。”
林素素眸光瞬间锐利如冰。果然，自己甫一现身，便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引来了多方瞩目。血煞门是为了球球这“上古遗种”，还是依旧执着于混沌源核？青丘妖族素来超然，此番关注，又是意欲何为？
“知道了，继续警戒，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她挥了挥手，声音恢复平静。
暗卫低头称是，身形向后滑入断墙的阴影中，气息彻底敛去。
庭院内重归死寂，只有风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声。林素素独立于残垣之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那枚引发波澜的黑色令牌此刻安静地躺在其中，再无反应。
李逍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那葫芦，与我这令牌，与混沌源核，又有何干系？
—
与此同时，忘忧居内。
林素素离去后，李逍遥并未如往常般立刻抱起酒坛牛饮。他手指依旧保持着某种独特的节奏，轻轻敲击着油腻的桌面，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陋室的壁垒，投向了林素素身影消失的巷口方向，嘴角噙着一抹与之前浪荡形骸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洞悉与玩味的笑意。
“混沌的气息……虽然淡得几乎难以捕捉，还被层层秘法遮掩，但本质不会错。”他低声自语，如同梦呓，“还有那令牌的共鸣……嘿，‘巡天令’的副令竟流落在外，还到了她手里，看来她和‘那个地方’脱不了干系，有意思。”
他抓起桌上的红葫芦，指腹轻轻抚过表面那已然彻底隐去的暗金天然纹路，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似在追忆什么。“老头子非要我下山，说什么机缘在天阙，红尘炼心……原来应在此处。身怀混沌源核这等烫手山芋，被十大宗门像撵兔子一样追着跑，如今又和万象楼那群精明似鬼的家伙合作，搞风搞雨……真是个能搅动风云的主儿。”
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辛辣的滋味在喉间炸开，让他眯起了眼睛，啧啧两声：“不过，这麻烦劲儿，合该是我李某人的缘分！总比待在山上，整日对着那些古板得石头一样的老家伙们论剑打坐要有趣得多。”
他晃了晃有些乱糟糟的脑袋，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将坛中残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空坛扔到角落，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他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噼啪轻响。
“酒足饭饱，戏也看够了，是该活动活动筋骨，办点正事了。”他拍了拍腰间的红葫芦，语气亲昵，“老伙计，看来咱们这次下山，注定是清静不了喽。”
说完，他丢下几块足以买下整个忘忧居的灵石在桌上，身形一晃，便已到了门口，那步伐看似踉跄虚浮，实则暗合某种玄奥道韵，几步迈出，已如游鱼入海，悄无声息地汇入街道上熙攘的人流，转瞬不见踪影。
就在李逍遥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道模糊扭曲、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忘忧居旁一条堆满杂物的窄巷深处。
“那女人进去时间不长，与李逍遥似有接触，但很快便分开。”一个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血煞门功法特有的阴寒死寂之气。
“李逍遥……此人根脚不明，深浅难测，楼主再三叮嘱，暂不宜与之正面冲突。首要目标仍是林素素，务必查明她身边那‘异数’之根源，若有机会……不惜代价，擒获那灵兽！”另一个声音略显飘忽，带着狐族特有的柔媚尾音，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万象楼将她护得铁桶一般，在天阙城内动手，风险太大。”
“拍卖会……群狼环伺，便是浑水摸鱼之时。盯紧她，总有疏忽漏隙可寻。”
两道身影低语片刻，如同鬼魅般再次淡化，融入阴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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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宅院内，林素素收到了暗卫传回的第一批关于李逍遥的初步情报。
信息量不多，却足以勾勒出一个特立独行的形象。此人大约三年前如凭空出现，修为进境快得匪夷所思，从籍籍无名的练气期到如今筑基后期，仅用了三年光阴，此等速度，即便放在十大宗门，也堪称惊才绝艳。他行事不拘一格，亦正亦邪，尤好打抱不平，专爱与各大宗门弟子为难，烈阳宗、厚土宗等依附于十大宗门的势力没少在他手下吃亏，甚至与玄天宗的外门弟子也起过冲突，然最终皆能全身而退，令人侧目。
其腰间红葫芦，无人知其根底，只知形影不离，对敌时亦不见其动用其他法宝，仅凭一手神鬼莫测的精妙剑术，以及那葫芦中似乎取之不尽、偶尔能喷吐凌厉无匹剑气的古怪酒液，便足以令绝大多数对手铩羽而归。
有传言说他乃某位隐世剑仙的关门弟子，亦有猜测其与海外三仙岛散修一脉渊源颇深，然皆无实据。天阙城城主府对其存在似乎也秉持默许态度，只要不触及城规底线，便不予深究。
“三年……筑基后期……神秘葫芦……”林素素反复咀嚼着这些有限的信息，心中的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愈发浓重。此等天赋，此等行事，绝非常理可度。而且，情报中全然未提及他与“混沌”、“令牌”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连万象楼遍布三界的情报网络，都未能触及他真正的核心秘密？
她感觉，这个李逍遥，就像一团笼罩在迷雾中的深潭，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幽深难测。
“继续深入探查，重点厘清他三年前初现天阙城时的所有细节，以及那枚葫芦可能的出处与传说。”林素素对侍立一旁的暗卫再次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遵命。”
暗卫领命而去。
林素素独立于破败庭院中，残阳的余晖透过坍塌的屋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来，在即将到来的拍卖会这场巨大风暴之前，她还需要分神应对这个突兀出现、神秘莫测的李逍遥，以及其身后可能代表的未知势力。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天阙城的风，虽因她而起，却似乎正悄然转向，吹向她尚无法完全洞察的远方。这盘棋，下的棋子，比她预想的更多，也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