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馆里那幅《坍缩与新生》的金属画作,其冰冷的碎片仿佛烙印在了林薇的视网膜上。沈居的话语犹在耳边——“期待我们的合作,能带来一场……精彩的演出。”
一场旨在引发“结构坍缩”的演出。
回到别墅时,夜色已深。林薇脱下带着室外寒意的外套,赤脚踩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开灯。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也映出她脸上毫无倦意的清醒。
手机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是梅姐发来的明日行程提醒,密密麻麻,光鲜亮丽。她划掉通知,点开那个只存了号码的界面。与沈居的对话停留在那个艺术馆地址,再往上,是那张被她彻底删除的、关于老旧阳台的幽灵般的照片。
信任?不。她和沈居之间不存在这种奢侈的东西。有的只是基于共同利益(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基于各自需要清除的障碍)的脆弱联盟,以及互相握在手中的、不知份量几何的把柄。
他需要她作为引爆点,而她,需要借他的手清理战场,甚至……在可能的“坍缩”中,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
这是一场走在钢丝上的合作,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林薇没有动,依旧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被月光照得一片清冷的枯山水。
陆泽走了下来,他似乎也没睡,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水杯。他看到站在黑暗中的林薇,脚步顿了一下。
“还没睡?”他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低沉。
“看月亮。”林薇没有回头,语气平淡。
陆泽走到中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流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身,靠在台边,目光落在她背对着他的、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上。
“鼎盛刘总的饭局,改期了。”他忽然说道。
林薇这才转过身,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哦?为什么?”
“刘总临时有急事,飞国外了。”陆泽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晃着手中的水杯,冰块轻轻碰撞,“他那边透露,似乎收到了一些……关于他公司海外项目的不利消息,风声很紧,来源不明。”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鼎盛刘总……她迅速在脑中过滤信息。这个人似乎与周慕背后的资本圈往来密切,也曾是某些试图挖掘她过去的势力的潜在支持者之一。
来源不明的不利消息?
是巧合,还是……沈居所谓的“清理杂音”已经开始波及到更广泛的领域?这是一种展示能力的方式,还是一种警告——提醒她,合作一旦开始,波及的范围将不受控制?
“是吗?那真是遗憾。”林薇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希望刘总能顺利解决。”
陆泽看着她,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黑暗,看进她心里去。“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林薇走向楼梯,在与陆泽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商海浮沉,哪天没有意外?陆总难道会对每一个合作方临时变卦都感到意外吗?”
她的话将问题轻巧地推了回去。
陆泽盯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愈发深沉难测。
林薇不再停留,抬步上楼。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她消失在二楼的转角。
回到卧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沈居的动作太快了。快得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他不仅清除了直接威胁她的“杂音”,甚至开始动摇她周边可能存在的、潜在的敌对或利用力量。
这种效率,一方面让她安心(至少目前他们的目标一致),另一方面,也让她感到了更深的忌惮。她就像借来了一把锋锐无匹却无鞘的剑,能伤敌,也极易反噬己身。
她走到梳妆台前,再次翻开了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拿起钢笔,在空白页上快速写下:
「沈 – 动作 – 鼎盛刘?」
「‘结构’- 指向?」
「代价- 失控风险?」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
她知道,从答应沈居的那一刻起,平静的表象就已彻底打破。暗流已然汇聚成旋涡,而她,正站在漩涡的中心。
这场由她亲自参与掀起的风浪,最终会将所有人带向何方?是共同期盼的“新生”,还是无可挽回的“毁灭”?
她合上笔记本,看向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平日刻意营造的慵懒或锐利,只剩下一片沉静的、准备迎接风暴的决然。
协议已然达成,戏码即将升级。
接下来,就看谁先找到对方的“坍缩”临界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