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话间,裴璋将簪子向下挪动一寸,簪尖直抵在孟明萱的喉头。
她太清楚,眼前这人只需稍稍用力,自己便会命丧于此。
不能露怯。
裴璋最恶怯懦之人,尤其是她昨夜才闯到他面前,还亲手杀了刘尽忠。
她吞了口津液,缓缓开口,嗓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奴婢……昨夜中了药,脑中混沌,只记得失手杀了刘公公,慌乱逃出,受您救命之恩,其余的事确实不记得,若有冒犯,愿以命作偿!”
“呵……”
分明她是恐慌的,连嗓音也有些颤抖,可偏生一双澄澈乌丸中,却盛着倔强。
这样的神情,甚至比昨夜风雪之间看来,更像。
可她身上藏着太多谜。
就这样莫名地闯入他的视线,突兀而怪异。
“你的命,不值钱。”
话语那样轻,却又那么重。
高高在上如他,只需一句话,便为孟明萱的人生定了价码。
他这样的人,本就视人命如草芥,何况是她这种出身?
不等孟明萱细思,裴璋的嗓音再度入耳。
“昨夜你口口声声说知晓燕儿下落,本公问你,凭你一个小小奴婢,如何得知?”
孟明萱闻言心头一沉。
事出紧急,她为自保将前世为鬼魂时所见之事一股脑说出,却忘记裴璋此人虽暴虐但心细之事抛之脑后。
如今险情已过,他自然不可能不盘问一二。
她攥紧双拳,直至指甲嵌入掌肉,生生被疼痛逼出眼泪,红了眼圈。
“回掌印大人,刘尽忠平日作威作福,常对低等宫女出言调戏,宫人们向来敢怒不敢言,只偶尔闲谈时,隐晦提及,奴婢跟随淑嫔娘娘多年,对此略有耳闻。”
“奴婢平日行走六宫,与燕儿姑娘有过几面之缘,知她品性不错,便有交好之心,只可惜当时事务缠身,忙完手头活计预备去寻她时,便听说了噩耗……”
她声泪俱下,控诉着刘尽忠的暴虐,为那可怜的燕儿鸣不平。
字字句句,皆叩裴璋心扉。
泪湿了簪尖,褪去了簪体的冰冷。
“奴婢为她不忿,却因人微言轻,无法与刘尽忠抗衡,只得将愤怒积压于心,谁料刘尽忠贪婪,腻味后便将燕儿姑娘抛去军营,又盯上了奴婢……”
孟明萱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说不忐忑是假的,面对裴璋这样的老狐狸,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直到那柄簪子离开她的脖颈,才松一口气。
他信了。
“你倒是有些胆量。”
簪子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那道冷漠的,审视的视线。
被泪水洇湿的眼眸,睫毛颤抖着,眼圈泛着淡淡的红。
“大人……”
她看不清那双眼中的神情,但起码,此刻是安全的。
“不准哭。”
鹊儿奴极少落泪。
又或许,是他与鹊儿奴相处得太短,以至于他没怎么见过她的眼泪。
这张与她相似五分的脸,一旦垂泪,反倒没了那份韵味。
于是他蹙眉,厉声喝止。
簪尖向下一挑。
只听得“啪”的一声,衣带断裂。
她本穿的规矩的衣衫顿时松散开,因如今弓着身的姿势,露出大好春光。
孟明萱分明惊恐,却不能伸手去挡,只得羞赧地,凭他将乍泄的春色收于眼底。
一个呼吸的瞬间,那双素手便掐住了她的咽喉。
微微收力,便叫她感到窒息。
“大、大人……”
“从今往后,本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本公不准你哭,就一滴眼泪也不准落下!”
如玉的面容依旧,却在眼底隐隐透出几分危险与玩味。
孟明萱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奴婢……明白。”
他这才松了手,见她瘫软身子,跪在眼前,一抬手,召了人来。
“带她下去,换身衣裳。”
“是!”
入目是孟明萱松散的衣衫。
侍女依旧不为所动,冷静地领孟明萱退下。
“掌印大人吩咐,日后萱儿姑娘便在这儿住下。”
早起时间仓促,孟明萱并未来得及细看。
而今才留意到这两个宫装女子。
莲儿面容清冷,灰褐色的眸底全无半分情绪波动,与裴璋如出一辙。
她身后跟随的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生的娇俏活泼,一双眼圆溜溜的,总忍不住乱看。
“奴婢莲儿,负责姑娘饮食起居,小婵负责打打下手,做些粗使活计。”
“萱儿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经小婵此言提醒,孟明萱才想起自己此时衣衫不整,急急与她入内更衣。
屏风后早已备下一套衣衫,小婵轻手轻脚伺候她换上。
衣裙贵重,质地柔顺光滑,凭两世经历,孟明萱一眼认出,这是江南专供御前的苏绣,价值千金。
桃色艳丽,裙摆绣梅花纹样,袖子领口,还嵌着一圈金丝滚边,好不奢靡。
前世这样好的罗裙,刘尽忠也曾为她讨来过一件。
“姑娘如此打扮,真是好看!”
小婵兴奋的赞美自内室传来,莲儿微微蹙眉,探头往里瞧了一眼。
只一刹,便失了神。
那张清丽的面容,眉宇间与燕儿有几分相似,却是不同的气质。
华服着身,不仅不染俗气,更显灵动鲜活。
难怪,大人愿为她网开一面。
日光推移,已至午膳时间。
莲儿安排好膳食,便往正殿去回话。
她垂首,不敢看裴璋双目。
“回大人,一切都安顿好了。”
裴璋依旧靠坐榻间,端起青瓷茶盏,揭盖吹散雾气,黑眸低垂,视线从未落在下首人身上。
“叫你留意的东西,可有看见?”
“并未……”
果然。
是他多心,竟因一张相似的脸生出妄想。
除却巫山非云也。
相似归相似,终不是她。
他啜饮一口君山银针,挥退了莲儿。
高旭自屏风后走出,跪地拱手:“主子,已查清了。”
“燕儿姑娘的确被送入军营,但据说前段时日逃了,至今下落不明。”
“逃了?”裴璋蹙眉,“军营守卫如此昏聩无能么?竟叫个弱女子逃了?”
高旭一怔,又问:“那……还要继续找么?”
裴璋搁置茶盏,素手按着额头:“找,找到之后好好安置下便是,不必送来跟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