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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烈阳宗的宗门大比,在董四家四那令人瞠目结舌的“第一名”公布后,看似落下了帷幕,但其引发的暗流与不公,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许多人心中激荡起难以平息的涟漪。尤其是在那些真正凭借实力、一路拼杀过来的弟子心中,更是堵了一块寒冰。

其中,最感冰寒刺骨的,莫过于原本众望所归的榜首——张协和,张医生。

张协和,人如其名,性情温和,是烈阳宗内门医堂的主事医生之一。他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清癯,总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沉静温和。在内门,他是少有的、真正靠本事立足的人。

他并非修仙者,却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绝技,堪称凡人武艺的巅峰。

医堂后的那片小练武场,是张协和每日必去之地。当他站定,手指拂过腰间那排大小不一、寒光内敛的飞刀时,整个人的气质便会陡然一变,从温和的医者,化作一名专注的刀客。

但见他手腕微抖,一道银光便如电射而出!并非直来直去,而是带着一种灵动的弧线,仿佛拥有生命。“咄!”一声轻响,三十步外悬挂的一根细线应声而断,线上系着的铜钱却纹丝不动。

这仅是热身。紧接着,他双手连扬,数道寒芒如同争食的银鲤,先后窜出,在空中竟能相互碰撞,改变轨迹,最终“噗噗噗”数声,精准地钉入远处人形靶子的眉心、咽喉、心口等要害,入木三分,刀柄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这一手“三星追月”,已是江湖中传说级别的暗器手法。

他还能让飞刀在空中划出诡异的“之”字路线,绕过障碍,命中其后隐藏的目标;能让两柄飞刀刀尖相撞,借力变向,攻击不可思议的角度。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他的“孔雀开屏”,一瞬间,仿佛有七八道银光从他周身爆发,如同孔雀开屏般绚烂,却又暗藏杀机,笼罩身前一大片区域,令人避无可避。

他的飞刀,已非单纯的暗器,更近乎于“道”。是十五岁进入内门后,靠着替内外门弟子疗伤治病收取的微薄“感谢费”,一点一滴积攒,才换来了珍贵的武学秘籍和无数个日夜不辍的苦练。三十年的人生,有十五年在这内门度过,他将最好的年华和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手飞刀之上。这身武艺,是他在这看似仙家实则污浊之地,所能拥有的、最坚实的依仗和尊严。

凭借这手绝技,他在此次宗门大比中,一路过关斩将,未逢敌手。所有挑战者,无论是内门那些略通拳脚的文书,还是外门那些凶悍的工头,在他神鬼莫测的飞刀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他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赢得了所有观战者心中的“第一”。

然而,现实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当那张写着“董四家四”的红榜贴出时,张协和正站在人群外围,手里还捏着一柄用来练习指力的小巧飞刀。他看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手指猛地一紧,飞刀的刀锋瞬间割破了他的指腹,渗出血珠,但他却浑然未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从脚底直窜头顶。

又是这样……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十年前,他武艺初成,意气风发,同样在大比中所向披靡,眼看就要夺得那唯一的编制。结果,名额却被当时更需要“打点”关系、背景更硬的张思丛顶替。他愤怒过,不甘过,但最终只能咽下苦果,继续回到医堂,靠着医术和飞刀麻痹自己。

这十年来,他更加刻苦地磨炼飞刀,医术也越发精湛,成了内门不可或缺的人物。他本以为,凭借如今更胜从前的实力,加上这些年积累的人望,今年总该轮到自己了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顶掉自己的,竟然是那个连飞刀都握不稳、被自己“教”过几天就放弃的草包董小姐!这已不仅仅是抢夺机缘,更是对他毕生追求的武艺、对他这个人,最极致的侮辱!

不甘吗?当然不甘!那怒火在他胸中灼烧,几乎要将他理智的堤坝冲垮。但他又能如何?去质问张思丛?去宗门长老那里申诉?他太清楚了,在这烈阳宗,没有背景,没有银钱,所谓的“实力”和“公道”,不过是强者用来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弱者用来自我安慰的麻醉剂。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喧闹的人群,回到了他那充斥着药草气息的医堂。他将自己埋入无尽的病患诊治和药材整理之中,试图用忙碌来麻痹那颗冰冷而刺痛的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得了“大比第一”名头的董四家四,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按照规定,她已算是“准练气弟子”,拥有随意进出内门的特权。这日,她趾高气扬地来到了医堂。

她不是来看病的,她是来“泄愤”和“炫耀”的。

“张协和!你个庸医!给本小姐滚出来!”董小姐双手叉腰,站在医堂门口,声音尖利刺耳。

医堂内等待诊治的弟子和正在忙碌的杂役都皱起了眉头。张协和正在内间为一名外门弟子处理伤口,闻声手微微一颤,但随即又恢复了平稳,没有理会。

“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吗?”董小姐见无人应答,更加嚣张,“要不是你教的什么狗屁飞刀术是错的,是废物!本小姐怎么会伤到自己?怎么会丢那么大的人?你个老废物,误人子弟!”

她越骂越难听,言语粗鄙不堪,将自己在擂台上的愚蠢失误,全都归咎于张协和教得不好。周围的弟子们听得面露鄙夷,但碍于她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轻易出声制止。

张协和在里间,握着镊子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行医十几年,虽不敢说医术通神,但对待每一个病患都尽心尽力,从未被人如此辱骂过,更何况还是因为对方自己的愚蠢。

他终于无法再装作听不见。放下手中的工具,他沉着脸,走了出来。

“董师妹,请注意你的言辞。医堂是清净之地,莫要扰了其他病人休养。”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但带着一丝压抑的冷意。

董小姐一见张协和出来,更是来了劲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废物!你终于敢出来了?你说!是不是你故意教错的?就想看本小姐出丑?!”

张协和懒得与她争辩,转身欲走。

谁知董小姐见他要走,以为他心虚,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如同市井泼妇般,伸手就朝张协和的脸上抓去!指甲尖锐,带着风声。

张协和虽心神不宁,但武者的本能尚在,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但他万万没想到,董小姐一击不中,竟不依不饶,直接扑到他身上,又是抓又是挠,嘴里还不停地污言秽语。

“住手!”

“董师妹,快住手!”

旁边的几个内门弟子和那名正在接受治疗的外门弟子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拉开董小姐。但董小姐如同疯魔了一般,力气奇大,几人一时竟没能拉住。

混乱中,张协和被她推搡着后退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竟踉跄着摔倒在地!

而董小姐,趁着这个机会,竟一脚踩在了张协和的胸口上!她穿着硬底绣花鞋的脚用力碾着,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和得意。

“老废物!教你敢躲!教你教不好本小姐!”

张协和仰面倒地,看着踩在自己胸口、面目狰狞的董小姐,看着周围那些或惊愕、或愤怒、或麻木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修养。

他一生谨小慎微,勤勉刻苦,凭借医术和武艺赢得尊重,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还是被这样一个不学无术、靠银钱上位的草包,在众目睽睽之下,踩在脚下!

就在他目眦欲裂,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奔涌的气血时,董小姐做出了更令人发指的举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张协和那因极度屈辱而扭曲的脸,啐了一口,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了张协和的脸上!

“呸!废物!”

黏腻、腥臭的感觉在脸颊上蔓延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医堂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张协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摧毁了他三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尊严与信念的、极致的羞辱。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甚至渗出血来,才没有让自己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几名内门弟子终于反应过来,强忍着愤怒和恶心,用力将状若疯癫的董小姐拉开。董小姐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被人半推半请地弄出了医堂。

那名外门弟子和其他杂役连忙上前,将张协和从地上搀扶起来,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有人递上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污秽。

张协和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施为。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脸上被擦拭干净了,但那种被践踏、被玷污的感觉,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他的灵魂上。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医堂内,只剩下他一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董小姐留下的刺鼻脂粉味和那令人作呕的屈辱气息。

他静静地坐着,如同泥塑木雕。

许久,许久。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医堂最里面,那间属于他的、堆满了药材和医书的小小房间。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他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柄飞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每一柄都打磨得极其精细,刃口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这是他毕生的心血,是他尊严的象征。

他取出一块细腻的磨刀石,又拿出一个盛满清水的小碗。

然后,他坐了下来,拿起一柄最常用、也是他最喜爱的柳叶飞刀。

“唰……唰……唰……”

单调而规律的磨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他磨得很慢,很仔细。眼神专注地落在飞刀的刃口上,看着那锋刃在磨刀石的打磨下,逐渐变得更加锋利,更加寒气逼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那“唰唰”的磨刀声,仿佛不是在打磨金属,而是在磨去他心中最后一点对这宗门、对这世道的幻想与眷恋。

磨刀,霍霍。

不是为了复仇,至少不全是。

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过去的自己,与那被彻底践踏的尊严,所做的、最后的告别。

他不知道磨了多久,直到那柄柳叶飞刀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反射出刺眼的冷芒,仿佛能割裂空气。

他停下动作,举起飞刀,对着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仔细端详。

刀身映照出他苍白而麻木的脸。

他轻轻吹了口气,刀锋发出细微的、如同蜂鸣般的颤音。

然后,他收起这柄刀,又拿起了下一柄。

“唰……唰……唰……”

磨刀声,再次响起,在这渐浓的夜色中,固执地回荡着,仿佛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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