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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已经深了。

边境的丛林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营地里只有几点微弱的灯火,在潮湿的雾气中晕开。

赵虎的怒骂声在指挥部帐篷里回荡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渐渐平息下去。那个代号“夜莺”的神秘女人带来的命令,像一块万斤巨石,压在侦察连每个骨干的心头。

“都他娘的别吵了!”孙明远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油灯跳动了一下,“吵能把小鬼子吵死吗?能把桥吵断吗?”

帐篷里瞬间安静下来。

“连长,俺……俺就是气不过!”赵虎的眼睛通红,“这叫什么?这叫‘不予承认’!俺们要是死在缅甸,连个烈士都混不上!还得背个逃兵的黑锅!俺不服!”

“不服,也得执行。”孙明远的声音沙哑,“军令如山。张副连长!”

“到!”

“把那份地图拿过来,我们必须在天亮前,把路线定下来!”

“是!”张秋白刚要起身。

“报告!”

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警卫员冲了进来,神色慌张。

“连长!军部……军部又来人了!”

“什么?!”孙明远和张秋白同时站了起来,“夜莺刚走!又来谁了?”

“不是夜莺……是……是军部情报处的!一个少校!他拿着最高通行证,指名要见您和……和刚才在帐篷里的所有人!”警卫员喘着粗气说。

赵虎和陈锋等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和不安。

“妈的,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赵虎抓起机枪,“俺去看看,又是哪个兔崽子来发号施令!”

“赵虎!站住!”孙明远喝道,“所有人,原地待命!我去接。”

孙明远刚走出两步,帐篷帘子就再次被掀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一个人。

是四个。

前面两个,是端着汤姆森冲锋枪的宪兵,和刚才夜莺的护卫一样,面无表情,杀气腾G。

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笔挺军服的少校。他很瘦,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拎着一个沉重的皮箱,看起来像个教书先生,但他眼神里的阴鸷,比老猫的匕首还要冷。

“孙明远连长?”少校开口了,声音尖细,像指甲划过玻璃。

“我是。”孙明远立正。

“鄙人,军部情报处作战简报室,李文光少校。”李文光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帐篷里的所有人,“很好。夜莺联络员通知的人,都在。”

“李少校。”张秋白上前一步,客气地问道,“这么晚了,您来是……?”

“来给你们开会。”李文光径直走到地图前,把皮箱“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开会?我们刚……”

“你们刚才接到的,是‘命令’。”李文光打断了赵虎的牢骚,头也不抬地打开皮箱,“我现在要给你们的,是‘简报’。关于你们怎么去死……哦不,是怎么去完成任务的详细说明。”

他从皮箱里拿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卷崭新的地图,还有一个……幻灯机?

“把灯关了。”李文光命令道。

“关灯?”

“关灯!执行命令!”

帐篷里的油灯被熄灭,李小川手忙脚乱地拉上了帐篷帘子,隔绝了外面最后一点微光。

帐篷里陷入一片黑暗。

李文光打开了幻灯机。一道刺眼的光束打在墙上,出现了一幅模糊的黑白照片。

“这是什么?”王铁柱小声问。

“达瓦迪大桥。”李文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格外诡异,“美国人的高空侦察机,昨天刚拍回来的。”

照片上,一座巨大的钢铁桥梁横跨在一条宽阔的河流上。

“日军第十八师团,菊花师团。”李文光用一根细长的木杆,敲了敲墙上的照片,“甲级常设师团,满编两万两千人,重炮、坦克、生化武器,应有尽有。他们现在,是缅甸战场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又换了一张幻灯片。

这是一张地图。

“我们的主力,现在被他们死死地钉在平满纳一线。”李文光用木杆画出一条红线,“而第十八师团的补给,百分之九十,都要通过这座桥。”

“这座桥,全长三百米,钢架结构。守桥部队,一个加强中队,大约两百人。桥两头,各设有两个重机枪碉堡,四个探照灯塔。桥下,有三艘巡逻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这……这怎么过去?”王铁柱倒吸一口凉气,“别说炸了,俺们连边都摸不到!”

“这还不是最糟的。”李文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笑。

他换上第三张幻灯片。

照片的焦点,在距离大桥五公里外的一处丛林里。

“这里。”木杆敲了敲照片上的一个点,“是第十八师团的野战机场。驻扎一个飞行中队,十二架九七式战斗机。从机场起飞,到大桥上空,只需要三分钟。”

“操……”赵虎骂了一声。

“所以,你们的爆破时间,从发现警报算起,只有三分钟。”李文光看着他们,“三分钟内,如果你们没能炸掉它,你们就会被飞机炸成碎片。如果你们炸掉了它,你们同样会迎来最疯狂的追捕。”

“这就是你们要面对的敌人。”李文光关掉了幻灯机。

“开灯。”

油灯被重新点亮,帐篷里的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李少校。”孙明远的声音沙哑,“你刚才说,这是一百五十公里的敌后。我们……如何渗透?”

“问得好。”李文光从皮箱里拿出了那份“夜莺”带来的地图,铺在桌上。

“这条路,是夜莺用生命换来的。”李文光的语气第一次有了一丝波动,“你们将从畹町南部的这条秘密通道越境,进入缅甸。”

他用红色的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曲折的线。

“这条线,是你们的生命线。它绕开了日军所有的已知哨卡和据点。你们必须在七天内,徒步走完这一百五十公里。不能生火,不能宿营,只能在行进中休息。”

“七天?!”赵虎叫道,“一百五十公里山路,背着炸药和机枪,七天走完?你当俺们是铁打的?”

“不是铁打的,也必须是。”李文光冷冷地回答,“因为,七天之后,第十八师团的弹药补给就会到位。第八天,他们就会发起总攻。你们的任务,是抢在总攻之前,切断他们的命脉。”

“可……可是……”李小川哆嗦着说,“这么远的距离,俺们的电台……万一坏了……补给……”

“没有万一。”李文光打断他,“你的电台如果坏了,你就用命去修好它。至于补给,你们每个人,携带七天的单兵口粮和净水片。没有后续补给。吃完了,你们就自己去丛林里找。”

“这……这不是让我们去死吗?”王铁柱的脸都白了。

“孙连长。”李文光没有理会他们,他直视着孙明远,“现在,我们来谈谈成功率。”

帐篷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

“张副连长。”李文光转向张秋白,“以你的战术素养,你来评估一下。”

张秋白看着地图,眉头紧锁。他沉思了足足一分钟。

“李少校,恕我直言。”张秋白开口了,声音很沉重,“一百五十公里敌后渗透,重装备负重,高强度行军七天,还要面对一个加强中队和空中威胁……”

“成功率……恐怕不足三成。”

“三成?”李文光笑了,笑声很尖锐,“张副连长,你太乐观了。”

他竖起一根手指。

“一成。”

“什么?!”

“军部情报处、作战参谋部、美国顾问团,我们三方联合推演了四十八小时。最好的结果——”李文光看着他们,“百分之十。”

赵虎“哐当”一声坐在了弹药箱上,失魂落魄。

“十死……九生?不,这是九死一生……”李小川喃喃自语。

“连长!俺不明白!”赵虎猛地站起来,“既然只有一成,为什么还要俺们去?这不是让三十多个弟兄白白送命吗?俺们死了不要紧!可要是任务失败了,主力部队不还是得崩溃吗?这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李文光猛地一拍桌子,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意义就是,这一成的希望,是那三十万主力部队,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们不去,他们是十死无生!如果你们去了,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这就是你们的意义!用三十条命,去赌那三十万人的活路!这笔账,够清楚了吗,赵虎中士?”

赵虎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锋。”李文光突然转向一直沉默的狙击手。

“到。”

“你的任务,和别人不一样。”李文光指着幻灯片上的大桥照片,“看到这两个碉堡了吗?”

“看到了。”

“你的任务,是在王铁柱安放炸药的时候,敲掉这两个碉堡里的四挺重机枪。你有把握吗?”

陈锋盯着照片,没有立刻回答。

“距离多远?”

“你没有选择。唯一的狙击阵地,在河流对岸的山坡上。距离桥头,三百米。”

“三百米?”陈锋皱眉,“太近了。探照灯……”

“没错。”李文光点头,“你开第一枪,就会暴露在所有探照灯下。你有三十秒的时间,打光你弹匣里所有的子弹,敲掉至少三个机枪点。然后,你会被打成筛子。”

陈锋沉默了。

“怎么?怕了?”李文光嘲讽地问。

“我在算,三十秒。”陈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敲掉三个点,够了。”

李文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阴冷覆盖。

“很好。”

他合上了皮箱。

“简报结束。现在,是最后一项议程。”

他从皮箱的夹层里,拿出了和孙明远桌上一样的——信纸和笔。

“夜莺联络员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们。”李文光把信纸和笔,一份一份地摆在他们面前。

“你们是‘不存在’的部队。你们的档案,从这一刻起,已经从第五军的序列中……抹去了。”

“所以,你们在连队里写的遗书,作废了。”

“现在,写下你们最后想说的话。没有部队番号,没有任务地点,只有你们的名字和你们家人的地址。如果你们……回不来了,这份东西,会在战争结束后的某一天,‘意外’地寄到你们家人手里。”

“当然,是以一个‘因病客死他乡的商人’的名义。”

“操……”赵虎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但他最终没有爆发。

他默默地拿起笔。

王铁柱拿起笔,手抖得写不出一个字。

李小川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信纸上。

老猫面无表情,刷刷几笔,写下了“无”一个字,签上了名字。

孙明远和张秋白,也各自写下了自己的遗书。

陈锋看着面前的白纸。

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他该写给谁?

他提起了笔。

这一次,他依旧写下了养父老陈的名字。

但下面,他只写了三个字。

“爹,我走了。”

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的,交上来。”李文光像个冷酷的收尸人,一份一份地收起那些浸透了绝望和悲愤的纸片。

“很好。”他把遗书装进皮箱,扣上了锁。

“孙连长,你们还有四个小时准备。天黑之后,六点整,准时出发。”

“我会在国境线的哨卡等你们,亲眼看你们……上路。”

李文光戴上军帽,拎起皮箱。

“祝各位,死得其所。”

他转身,带着两个宪兵,走出了帐篷,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都……都听到了吧?”孙明远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没人回答。

“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孙明Yuan猛地掀翻了桌子,地图、幻灯机、水壶滚了一地。

“哭丧呢!啊?!”他指着李小川。

“还有你!赵虎!王铁柱!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天塌了?!”

“老子告诉你们!天,还没塌!”

孙明远一把抓起那张画着红线的地图。

“李文光说,咱们只有一成活路!”

“他放屁!”

“老子在淞沪,在南京,在台儿庄!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老子不也活下来了?”

“什么狗屁推演!什么狗屁数据!在战场上,能决定咱们生死的,只有咱们自己手里的家伙!”

他抓起陈锋的步枪:“陈锋!你的枪,准不准?”

“准!”陈锋吼道。

他抓起王铁柱的炸药包:“王铁柱!你的炸药,响不响?”

“响!”王铁柱擦干了眼泪。

他踹了一脚赵虎的机枪:“赵虎!你的家伙,猛不猛?”

“猛!”赵虎一拳砸在机枪上。

“那还怕个球!”孙明远站上弹药箱,环视着他的弟兄们。

“一成活路,老子偏不信!老子要带着你们,把这一成,给老子打成十成!”

“咱们不但要活着回来,还要漂漂亮亮地回来!”

“老子要亲口去问问那个李文光,问问那个夜莺!咱们侦察连的兵,是不是孬种!”

“不是!”

“所有人!准备装备!检查弹药!把能吃的东西都塞进背包里!”

“四个小时后!出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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