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雪的房间总拉着半遮光的窗帘，哪怕午后阳光最盛，也只肯漏进几缕柔和的光斑，落在堆着课本的书桌角落。
父亲推门进来时，她正蜷缩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边缘，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圆圈——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像在给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围墙。
“小雪，爸爸带了你爱吃的铜锣烧。”父亲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他将纸袋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书桌抽屉缝里露出的旧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身边却只有父亲一个人。
佐藤雪没抬头，声音细若蚊蚋。
“父亲……你又要去出差吗？”
父亲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在她身边的床沿坐下，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歉疚。
“爸爸要去外地谈项目，没有办法……只有赚钱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这样的话，佐藤雪从小听到大。
父亲是建筑设计师，永远有画不完的图纸、跑不完的工地，她的小学毕业典礼、初中第一次家长会，他从未出现过。
家里的房子很大，却总空旷得让人发慌，晚餐常常是她和微波炉加热的便当，深夜醒来想喝水，客厅的灯永远是暗的。
“好，注意安全。”
佐藤雪的语气不冷不热。
父亲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女儿轻咳一声，他知道他该走了。
少女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星星，听见玄关处的响动后便安心地睡着了。
“佐藤雪，跑这么快干什么？”
领头的宫本梨花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身后的铃木纱织和高桥麻衣一左一右，封死了她的退路。
宫本梨花是班里出了名的小团体头目，总看成绩优异的佐藤雪不顺眼。
佐藤雪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往回走，却被铃木纱织一把拽住了校服袖子。
“想跑？我们等你好久了。”
女生的力气很大，布料被扯得“嘶啦”一声响，袖口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你们想干什么？”
佐藤雪的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里满是恐惧。
“干什么？”
宫本梨花上前一步，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刻薄。
“成绩好就算了，还整天装清高，还总躲在角落里看那些没人懂的中文书？”
她的指尖带着力道，戳得佐藤雪额头生疼。
高桥麻衣绕到她身后，故意撞了撞她的腰。
“听说你妈死了？你爸爸也不管你，难怪教不出你像样的规矩，不知道在学校要跟大家合群吗？”
“我没有……”
佐藤雪想辩解，却被宫本梨花猛地推了一把。
她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楼梯台阶上，膝盖磕在坚硬的水泥棱角上，虽然不疼，但她还是下意识叫出声来。
“啊！”
佐藤雪大呼一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低头看去，膝盖处，殷红的血珠正慢慢渗出来，顺着小腿往下流。
“装什么可怜？”
宫本梨花嗤笑一声，蹲下来扯了扯她裂开的袖口。
“你这破校服，撕了也不可惜。谁让你自视清高，这就是给你的教训。”
铃木纱织也跟着起哄。
“还有，不准告诉老师和家长，不然我们下次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高桥麻衣蹲在她面前，眼神凶狠。
“要是让我们知道你打小报告，你就等着瞧。”
佐藤雪咬着唇，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低着头，眼泪掉在台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
佐藤雪抬头看去，居然是陈屿。
佐藤雪看着眼前的少年，止住了眼泪，刚想伸手，可眼前少年的身影却随着夕阳不断远去。
佐藤雪的肩膀猛地一颤。
“不要！”
佐藤雪突然坐起，同时远处传来了电车路过的轰鸣。
那些被遗忘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昏暗的楼梯间，刺耳的嘲笑，被抢走的书包，还有她蹲在地上捡散落的书本时，背后传来的推搡。
她曾鼓起勇气告诉父亲，换来的却是一句“别惹事，专心学习”。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肯向任何人倾诉，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躲进自己的洞穴里。
佐藤雪起身收拾了一下，随后走出了家门。
她想爷爷了。
小巷里，路灯穿过樱花树的枝桠，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像她记忆里零碎又模糊的母亲的脸。
母亲在她小学六年级的冬天走了，肺癌，走的时候很安静，留给他的只有一张夹在童话书里的合影——母亲抱着扎羊角辫的她，笑得眉眼弯弯。
从那以后，家里的温度就跟着母亲一起消失了。
家里的公寓几乎只有她一个人。
早餐是便利店的饭团，晚餐是微波炉加热的便当，家长会永远是爷爷代为出席。
晚上九点多，东京住宅区华灯初上，暖黄的灯光裹着初夏的晚风，格外温柔。
佐藤雪背着小挎包，顺着熟悉的小巷走到爷爷奶奶家，推门时风铃轻响。
“爷爷，奶奶，我来啦！”
“小雪？怎么突然过来了？”
爷爷放下报纸起身，奶奶正看着电视节目，立刻笑开了花。
“突然很想你们，”
佐藤雪坐在爷爷身边，语气亲昵了。
“孩子，你肯定还没吃饭吧。”
奶奶转身去厨房忙活，很快端出天妇罗、味噌汤和玉子烧。
一家三口围坐一起，佐藤雪倍感安心。
佐藤雪说着学校的趣事，提起和陈屿互助学习书法的日常，眼里闪着光。
奶奶不停给她夹菜，爷爷叮嘱她别太累，满是疼爱。
饭后佐藤雪主动收拾碗筷，奶奶擦着碗轻声说。
“今晚别回去了，客房被褥都干净着。”
佐藤雪笑着答应。
睡前，奶奶给她铺好被褥，递上薄毯：“晚上凉，盖好别着凉。”
佐藤雪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爷爷奶奶的轻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烟火气，心里满是踏实。
没有过往的阴影，只有亲人陪伴的温暖，她很快带着浅笑入眠。
第二天早饭过后，佐藤雪提议去晴空塔逛逛。
“小雪，准备好了吗？”
爷爷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老人坐在轮椅上，拍了拍她的手背。
“晴空塔的视野好，去晒晒太阳，心情也亮堂。”
佐藤雪点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爷爷。”
她推着轮椅慢慢走出庭院，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