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牛车走得慢悠悠。
车上,多了两件沉甸甸的铁疙瘩。
父亲陆大山一路上一言不发,只是抽烟抽得更凶了,吧嗒吧嗒的声音就没停过。
大哥陆阳则是时不时地回头,摸一摸那冰冷的犁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心疼。
“老二,这……这两个铁家伙,到底花了多少钱?”陆阳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了不让家人太过担心,陆铮撒了个谎。
“没多少,加起来十几块钱。”
即便是这个缩水了一百倍的数字,依旧让节俭了一辈子的陆大山心疼得直咧嘴。
“十几块钱还不多?都够咱家吃半个月的盐了!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有钱就不知道省着点花!”
陆铮笑了笑,没有反驳。
他知道,现在解释再多都没用。
等这些“神器”在地里展现出真正的威力时,他们自然就明白了。
在回村之前,陆铮又赶着牛车,去了一趟县城的集市。
这次有了牛车,他彻底放开了手脚。
两百斤大米,两百斤白面,半扇肥瘦相间的猪肉,各种调料,塞满了整个车厢。
他几乎将身上最后的一点现金,都花光了。
就在准备离开时,他路过一家服装店,目光被橱窗里挂着的小裙子吸引了。
那是几件带着小碎花的布裙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陆铮想到了家里那八个一年到头都穿着破旧衣服的女儿。
他没有丝毫犹豫,走进店里,用最后的家底,给八个女儿,每人买了一套漂亮的小碎花裙,和一双崭新的小白鞋。
这个举动,再次招来了父亲陆大山“败家玩意儿”的痛骂。
为了避免引起太大的轰动和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特意等到天黑,才摸黑回到了村子。
当柳彩兰看到牛车上那堆积如山的米面,和那整整半扇猪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下意识地就开始心疼钱花得太快。
而那八个女儿,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全都围了上来。
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块的猪肉!
一双双眼睛里,闪烁着对食物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那眼神,看得陆铮心里又是一阵发酸。
他二话不说,扛起那半扇猪就进了厨房。
“今晚,爹给你们做猪肉炖粉条吃!”
“再蒸一大锅白面馒头!”
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了底气。
厨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当当当”的切肉声。
陆铮将肥肉切下来炼油,金黄的猪油渣捞出来,撒上一点盐,香得人直流口水。
瘦肉则切成大块,和村里粉条坊换来的粉条一起,扔进大锅里,加上各种调料,咕嘟咕嘟地炖了起来。
另一边,一大锅白白胖胖的馒头,也开始在蒸笼里散发出诱人的麦香味。
浓郁的肉香和麦香味,很快就从陆家的院子里弥漫开来。
像是长了脚一样,顺着墙缝,飘到了隔壁邻居孙大海家的院子里。
孙大海一家,正在啃着难以下咽的窝窝头,就着一碟咸菜疙瘩。
这股霸道无比的香味,瞬间就让他们手里的窝窝头,变得索然无味。
孙大海的儿子孙兵,更是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爹,娘,啥味儿啊?这么香?”
孙大海的老婆钱春霞,是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嫉妒又鄙夷的神情。
“还能是啥味儿?陆家那个败家子,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肉了呗!”
孙大海闷声闷气地说道:“他家老二,今天好像发财了,买了个新自行车回来,还拉了半车的东西。”
“发财?”
钱春霞的嗓门瞬间就尖利了起来,充满了不屑。
“就他那个好吃懒做的酒鬼赌棍,能发什么财?偷的抢的吧!”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那个一直被她瞧不起、被全村人当成反面教材的陆铮,为什么会突然暴富。
强烈的嫉妒,让她开始进行恶意的揣测。
她眼珠子一转,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猛地一拍桌子,用一种恍然大悟又无比笃定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了!”
“他家不是刚生了个九丫头吗?”
“他肯定是把那个刚出生的赔钱货给卖了!换了钱!”
这个念头,连她自己都觉得合情合理。
不然,怎么解释这笔来路不明的巨款?
“肯定是这样!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卖!”
钱春霞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真相就是如此。
她甚至站起身,走到院子里,隔着墙,对着陆家的方向,阴阳怪气地大声咒骂起来。
“哎哟喂!有些人呐,心比墨水都黑哟!”
“为了点钱,连刚出生的娃儿都卖得出手!”
“也不怕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哟!”
这恶毒的咒骂声,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陆铮耳中。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一场因嫉妒和谣言而起的邻里冲突。
已然,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