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外面何人呻吟?”
“回大人,是……是那个陈御史,陈德文。
他非要见陛下谏言……听说他已数月未领俸禄,家中断炊,快要饿死了……”
陈德文?俸禄被克扣了?
叶天心头猛地一沉。
他推开院门,只见不远处,那个曾与他刑场“争死”的陈德文。
如今形销骨立,官袍破烂得如同乞丐,被两名侍卫架着,虚弱不堪。
“陛下……臣……要见陛下……分藩……”
陈德文眼神涣散,嘴唇干裂出血,气若游丝。
一股无名火“噌”地冲上他天灵盖!
老朱啊老朱!
你一边把老子当猪圈养,好吃好喝供着,一边却让你手下最硬骨头的忠臣饿成这副模样?!
这算什么帝王心术?!
目送陈德文远去,心中怒火早已压制不住。
脑海中已经盘算好去死的由头。
他要给老朱好好上一课!
……
奉天殿内。
偏殿内,气氛原本轻松。
朱元璋正捏着一根红油发亮的“卫龙辣条”,悠闲地往嘴里送。
马皇后方才因这“龙息条”多进了些饮食,让他心情颇佳。
“此物看着粗鄙,味道倒是独特。”
他对着侍立一旁的朱标点评道,脸上难得带着几分惬意。
就在辣条即将入口的瞬间。
“砰!”
殿门被猛地推开,叶天大步闯入。
朱元璋举着辣条的手停在半空,不悦地皱眉:
“何事慌……”
“张”字还没出口。
叶天竟一个箭步上前,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手臂一挥,“啪”地一下,直接打掉了皇帝手中的辣条!
那半截红油油、沾着芝麻的辣条,“吧唧”掉落在光洁的金砖上,格外刺眼。
“还吃?!”
叶天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指着地上的辣条。
又猛地指向宫门方向,目眦欲裂,
“你睁大眼睛看看!宫门外,御史陈德文饿得只剩一口气,家中老小嗷嗷待哺,快要饿死!
满朝文武,多少清正之士在为那点微薄俸禄发愁度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咆哮中带着撕心裂肺的痛心与质问:
“忠臣饿毙于宫门,贪官横行于朝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你却在这里安享这等奇巧之物,闭目塞听,不闻民间疾苦……”
叶天豁然抬头,目光凛冽。
直直刺向朱元璋那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庞,一字一字,在整个偏殿轰然炸响:
“大明将亡!!!”
上面那些话叶天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老朱欠谁的账都情有可原,唯独这些用命换钱的人不行!
四字如惊雷裂空,在偏殿中轰然回荡,震得耳朵反馈。
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侍立的太监们面无人色,瘫跪在地,抖如筛糠。
门外的侍卫下意识握紧刀柄,冷汗却已浸透衣背。
太子朱标脸色煞白,惊骇地看向自己的父皇。
朱元璋脸上的肌肉,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咆哮,没有厉声质问。
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
那是一种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平静。
刹那间,朱元璋脑中思绪电转:
此子虽狂悖无状,却每每能歪打正着,触及弊政。
他献上的“龙息条”,确实让妹子开了胃口。
他看似作死,所言却并非全然虚妄……
陈德文之事,是咱疏忽,还是下面的人……
但……不行!
“大明将亡”这四个字,是逆鳞,是对咱国家的诅咒!
是动摇国本之言!
若此言传出,而他不立刻以最酷烈的手段处置,天下人会怎么想?
那些骄兵悍将、前元余孽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他朱元璋老了,心软了,连这等狂徒都不敢杀了!
帝王之心,深如渊海,却也有绝不能触碰的禁区。
此刻,他杀叶天,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立威,为了震慑所有心怀异志之人。
天威不可犯!
他缓缓地将目光从地上那半截红油油的辣条上移开,落在了叶天脸上。
那眼神,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最终只剩下纯粹的,独属帝王的冷酷。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凿进了每个人的耳膜里:
“杖毙。”
两个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父皇!”
朱标失声惊呼,想要上前。
他看出了父亲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朱元璋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那动作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瞬间扼杀了朱标所有求情的话。
此刻,他不是父亲,只是皇帝。
如狼似虎的侍卫瞬间扑上。
他们经验丰富,一人用破布死死塞住叶天的嘴。
另一人用锁喉技卡住他的脖颈,让他连一丝呜咽都无法发出。
叶天心中先是一惊,而后是死而无憾的坦然。
他们不敢发的声音,自己带到了!
而这一次,老朱也是真的破防了。
怒气值爆表,“杖毙”啊!
他非但没有挣扎,反而极为配合地任由侍卫将他死死按倒在地。
“就在此处。”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让所有人心胆俱裂。
“给咱,打。”
命令下达,冷酷至极。
他要在偏殿之上,在太子和近侍面前,活活将这个诅咒他江山的狂徒杖毙!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着,触碰逆鳞的下场!
沉重的廷杖被取了上来。
“呜……!”
第一杖落下,沉闷的击打声和叶天被堵在喉咙里的闷哼同时响起。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啪!”“啪!”“啪!”
廷杖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地落下。
骨头碎裂的声音隐约可闻。
鲜血迅速浸透了他飞鱼服。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他看着那个身影在廷杖下逐渐变形、血肉模糊。
他心中那股被“大明将亡”点燃的邪火,随着每一杖落下,平息一分。
但另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却又滋生起来。
此人,可惜了。
但,不得不杀。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杖落下后,叶天身体猛地一抽搐,再无声息。
一名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回身跪倒:
“陛下,逆贼已毙。”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具不成形的尸体。
“拖出去,喂狗……”
说完,他拂袖而起,不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殿内只剩下那半截辣条和一滩刺目的鲜血。
当夜,乾清宫。
朱元璋批阅着奏章,却有些心绪不宁。
他放下朱笔,对侍立一旁的王总旗沉声道:
“去,查查陈德文的俸禄,为何拖欠。
若属实,即刻补发,另……赐米五石,绢三匹。
告诉他,好生休养,朝廷,不会让忠臣寒心。”
王刚心头一震,立刻领命:
“是,陛下!”
朱元璋挥挥手让他退下,独自望着跳动的烛火,目光深沉。
眉头拧成了疙瘩,眼中带着浓浓困惑,悄然出声,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缠着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