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坡上找到你的一只耳环，不放心就下来找找看。还好，找到你了。”
姜昭瞪大眼睛：“万一下面没有呢？这山坡很高很危险的，你在拿命开玩笑啊？”
“万一有呢？”他望进她眼里，“我赌不起。”
姜昭忽然说不出话来。山风掠过，她看见他衣领下若隐若现的擦伤，这人不会武功，身子骨又弱，还病着，却毫不犹豫地为她滚下山坡，真真是个傻子。
“你……”她声音有些发涩，“还发着烧呢。”
谢弱水却只是轻轻摇头，伸手替她拢了拢散乱的衣襟，“我没事。”
“是不是很疼啊？”他看着她衣服上的血，心间像被针扎般细细密密地疼。
“还好，就是腿疼得厉害，断了。”姜昭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可当她试着挪了挪身子时，这一动牵扯到伤处，疼得她牙关一紧。
谢弱水听她说腿断了，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望了望陡峭的山坡，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你这傻子，爬上去很费劲的。”
“我背你，我来爬。”
“你自己都费劲吧！”姜昭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还背我？”
“别把我想得那么弱。”他忽然挺直脊背，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我是你的夫君，可以保护你。”
说着便蹲下身，将略显单薄的后背转向她：“上来。”
“你还病着……”姜昭犹豫着，“不会就你一个人来的吧？”
“皇城司的人在后头。”他侧过脸，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但他们不会有我快。”
“你确定可以？”
“嗯嗯。快上来。”
当他背起她时，姜昭能感觉到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可那双托住她的手，却稳得令人心安。
“抱紧了。”他低声说，气息有些急促。
姜昭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感觉到他脊背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他开始向上攀爬，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确实，一个人爬都有些费劲，再多背一个人更是艰难。
“还撑得住吗？”她小声问，能听见他越来越重的喘息，热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
“当然。”他声音闷闷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颊边。月光下，她看见他后颈的汗珠顺着脊线滑落，消失在衣领里。
积雪在他脚下发出咯吱声响，偶尔有碎石滚落，他都及时稳住身形。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雪坡上，她伏在他并不宽厚的背上，第一次发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君，竟这般硬朗。
他说过，要永远保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他的情深，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谢弱水……”她忽的轻声唤他，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
“嗯？”他应着，脚步未停。
“你……”她声音卡在喉咙里。
“别担心。”他安抚着，“就快到了。”
背着她终于攀上坡顶时，他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可他只是稍作停顿，便又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放我下来吧……”姜昭轻声说，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
“没事。”他声音虚浮，脚步却未停，“皇城司的人应该到了，我们尽快和他们会合。我不想你再有什么危险。”
姜昭说不触动是假的。谢弱水顾虑的永远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
即便是在他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的时候，也强撑着。
“谢弱水……”
“嗯？”他立即应声。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半年来，我那么待你……”
“我知道你有怨，没有嫁给你自小喜欢的那个人。”他喘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雪落，“可我爱你，我只想对你好，补偿你，想与你白头偕老。我想有一天……你也能看到我。”
“咳……”姜昭轻轻叹了口气，自嘲道，“我到底哪里好啊？值得你如此？”
从小到大，这般浓烈、无怨无悔的爱意，她其实并没有感受过。这一刻，竟觉得自己有些不配了。
“哪里都好。”他轻笑一声，“情之所钟，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姜昭似懂非懂，半开玩笑道：“谢相人中龙凤，可是大楚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首辅！要什么名门贵女没有？就是公主也是配得的。我不懂琴棋书画，整日胡闹，你何必纠缠这样一个我呢？”
谢弱水也轻轻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告诉过姜昭，他爬上这位子是为了配得上她。那些踩着刀尖走过的每一步，都只是为了能有资格站在她身边，能有本事护住她。这段来时路，太苦，太艰辛，也太诡谲了。他不需要姜昭知道。他只想姜昭明白，他爱她，他的真心从未掺假，不比萧如意少，甚至更深。
他始终朝着有她的方向，步履蹒跚却从未停歇。
“有的人，一眼便足够。”他望着前方茫茫路，声音温柔而坚定。
只那一眼，就够他跋涉千山万水。
一时静默。
谢弱水忽的问：“今日你来西山，可是为祖母要我纳妾之事？”
姜昭立刻炸毛：“才不是呢！我想来就来！你纳不纳妾与我何干？”声音拔高了些，倒显出几分心虚。
“昭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会纳妾的。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与我何干？”她别过脸，却被他背着的姿势无处可躲。
“算我求你，”他脚步微顿，“不要再在纳妾这事上，把我推出去好吗？”声音里带着脆弱，“我心里只有你，这对她们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
姜昭沉默片刻。想起谢弱水不顾危险滚下山坡寻她，想起他背着自己一步步爬上山坡，忽然烦躁起来：“好吧好吧！看在你今日救了我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她故意恶声恶气：“回家我就把那个柳珠儿赶出去！”
谢弱水低低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传到她心口：“随你。”
月光照见他苍白的侧脸，冷汗不断从额角滑落，眼角笑纹却深了些，像初雪落在梅梢，悄无声息却沁人心脾。
直到远处出现火把的光亮，马蹄声渐近，他终于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树下，自己却腿一软，直直栽倒在地。
“谢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