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可能……”谢玉娇喃喃自语,因着是母亲寿宴,她强压着没有立即发作。
柳惜音见谢玉娇只是疑惑却没有声张,以为她顾及场合,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强笑着打圆场:“李小姐说笑了,快请入座吧,玉娇今日只是偏好素雅……”
李月娆却不肯罢休,得意地抚了抚头上的珠翠,笑道:“也是,各花入各眼。我这头面,是家兄前几日在‘汇丰当’新得的,品相极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得起的。”
“汇丰当”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柳惜音耳边炸响。
翠兰去的那家当铺,就是汇丰当!
谢玉娇越想越不对劲,她悄悄唤来贴身丫鬟,低声吩咐:“快去库房,看装头面的紫檀木匣可在,速去速回!”
丫鬟领命,匆匆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丫鬟便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附在谢玉娇耳边颤声道:“小姐……不好了!库房……库房里的头面,不见了!”
“轰——”的一声,谢玉娇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她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向正吃了一口鱼翅,满脸嫌弃的李月娆,声音尖利得划破了整个宴厅的喧闹:
“李月娆!你个无耻的小偷!你头上戴的,是我的头面!你竟敢偷我的嫁妆!”
这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整个喧闹的宴厅鸦雀无声。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到了这两个针锋相对的贵女身上。
李月娆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一把丢开手里的汤勺。
“谢玉娇!你疯了不成?谁偷你的东西了,这头面是我家铺子里新收的,我看上了便拿来戴,你休要血口喷人!”
“你撒谎!”谢玉娇已是怒极攻心,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这套头面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独一无二!如今我的不见了,你却戴着一模一样的,不是你偷的是谁偷的?快还给我!”
她说着,竟不顾形象地冲过去,伸手就要去抓那头面。
李月娆岂会让她得逞,一边躲闪一边尖叫:“你疯了!滚开!”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钗环掉落,衣衫凌乱,尖叫声、哭喊声混作一团。
“住手!成何体统!”谢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谢衡和几个女眷慌忙上前,好不容易才将撕扯在一起的两人拉开。
李月娆发髻散乱,珠钗歪斜,当着满堂宾客受此大辱,已是气得浑身发抖。
安远伯夫人更是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永宁侯府真是好家教!女儿当众污蔑撕打,是欺我安远伯府无人吗?”
李月娆指着谢玉娇,带着哭腔尖声道:“娘!她们侯府自己用粉丝冒充鱼翅糊弄人,如今还想赖我偷东西!这等破落户,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你胡说!”柳惜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惊惶失措地尖叫反驳。
“我胡说?”李月娆此刻也豁出去了,指着一直沉默蹙眉的安远侯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爹别无他好,就好一口吃!因此,我家常备鱼翅,鱼翅和粉丝我一尝便知。爹,您说,这宴席之上的‘鱼翅羹’,是不是假的?”
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宾客心上。
他们可都是提着厚礼来的,结果却吃的是假鱼翅?这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愤恨的看向永宁侯府的人,希望他们能给个解释。
柳惜音魂飞魄散,尖声叫道:“李月娆!你分明是污蔑我侯府!”
安远伯面色沉凝,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宴厅:
“月娆虽言语冲动,但所言非虚。老夫方才品尝那羹……确非真鱼翅,乃是以龙口粉丝,辅以高汤、火腿等物精心仿制而成,形似而神非。”
轰——!
安远伯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永宁侯府上空。
假鱼翅!
在老夫人五十寿宴上,用粉丝冒充鱼翅待客!
这一刻,柳惜音面无人色,浑身冰凉,却仍强自狡辩:“这……这定是厨房弄错了……”
这时,一位与谢家不睦的官员嗤笑道:“弄错?谢世子,贵府的厨子手艺倒是别致,竟能将粉丝做得如此爽滑,近乎以假乱真了。我们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谢衡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只剩下震惊与滔天的羞愤。
他猛地转向柳惜音,从牙缝里挤出质问:“柳惜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惜音被他眼中的怒火吓得一颤,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定是厨房那起子杀才,为了节省开支,以次充好,蒙骗于我,我……我这就去查!”
一直冷眼旁观的户部尚书缓缓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冷笑一声:
“菜能弄错,那这酒呢?”
柳惜音矢口否认:”酒自然是真的!是上好的金华酒!”
“酒,确实是真的。”户部尚书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只不过,兑了一半的水。老夫别无所好,唯爱杯中物,这酒是浓是淡,是真是假,一尝便知。”
谢衡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死死盯着柳惜音,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柳、惜、音!给我一个解释!”
柳惜音见事情彻底败露,双腿一软,瘫跪在地,哭道:“我……我也是没办法!宴席预算不够,酒水采买不足,我怕怠慢了宾客,才……才出此下策。”
“我……我想着,酒能助兴,水能养身,兑了水,既有酒味,又不伤身,岂不……岂不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谢衡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近来因漕运问题,他与户部的交集颇多。
漕运的一应款项,可都指望着户部拨款呢。
他为了巴结这位嗜酒如命的户部尚书,特意以家藏好酒为饵才将人请来,结果竟给他喝兑了水的酒?
完了!
彻底完了!
谢衡只觉得天旋地转。
仿佛还嫌不够乱,席间一位夫人突然惊叫一声,举起自己的银箸:“呀!这筷子上的镀银脱落了,里面是黑的,还生了锈!”
立刻有宾客下意识地检查自己面前的餐具。
“这盘子也是,金线描边的地方,金色掉了。”
“这酒杯的镀层也磨没了!”
鱼翅是假的!
酒是掺水的!
金盘银盏是镀皮劣货!
这一连串的爆雷,如同连环重锤,将永宁侯府最后一点体面砸得粉碎。
谢玉娇瞬间反应过来,库房失窃的头面,怕是真的被当掉了。
而最近掌家的,正是柳惜音!
“柳!惜!音!”谢玉娇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是你!是你偷了我的头面去典当换钱,填补窟窿,是不是?”
谢玉娇怒火攻心,再也顾不得什么场合礼仪,在所有宾客惊愕的目光中,冲上去狠狠扇了柳惜音一个耳光。
“啪!!!”
“你这个毒妇!蠢货!你毁了我娘的寿宴,你毁了我的头面,你毁了整个侯府,我跟你拼了!”
柳惜音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得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整个寿宴现场,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和难以言喻的尴尬之中。
永宁侯府的脸面,在这一刻,被撕扯得干干净净,踩入了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