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刚回家,一切都还不熟悉,不如听你母亲的,先缓缓。这段时间你便跟着你母亲,学着理账。”
这话给了余地,可窦雪辞要的却不是这个答案。
或许是距离她刚死那会儿怨气冲天的时候太久,后来做了鬼,日日瞧着祖母吃斋念佛,为她祝祷。
窦雪辞惊觉,她竟然生了几分妄念。
“那便听祖母的吧。”
窦雪辞眼底微冷,在场所有人却均都面露喜色。
邹氏听了,正要又牵她的手,却听窦雪辞道:“暮荷姐姐,劳烦你回宫去吧。
皇后娘娘一片好意,可如今我却用不上了。
若娘娘问,便说家中人觉得我年纪尚小,不宜管家,便遣了你回去。”
邹氏一双手瞬间僵在半空。
“也不必遣她回去,娘娘既送来了,咱们好生待人就是,何必拂了娘娘一番好意呢。”
邹氏惯是会演,那一抹慌乱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窦雪辞却抬头,明明是下位者,可那一眼,却叫邹氏心惊。
她心如擂鼓,忽生了不好的感觉,这个女儿三年不见,有些不一样了…
“拂了娘娘心意的可不是我。”
窦雪辞一一看向屋内众人,此刻竟无一人敢与她对视。
“暮荷姐姐,劳烦你回去吧,将我的话原封告诉娘娘就是。”
暮荷上前一步,欠身俯礼后,便欲要转身。
“且慢。”
听这声音,窦雪辞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连头都没动,端的一副世家贵女模样。
老夫人却侧头看了窦雪辞一眼,眸底暗光流转。
“既然是娘娘的意思,自然没有叫暮荷姑娘白跑一趟的道理。
大太太便将库房钥匙和账目,都送到蓁华阁去吧。从今往后,管家的事儿交给雪辞。”
二房奶奶金玉簟那火辣的性子,一听这话便想不依,却被她婆母姚氏给拉住了。
她搬了皇后娘娘出来,若是这会儿真叫那暮荷姑娘回宫,便是打皇后娘娘的脸。
宫中那位因自小是国公爷带大的,两兄妹最是亲近。
这些年又因为窦雪辞,对二房三房两个弟弟均不热络。
若为这个下她的脸,少不了要吃罪。
更何况,掌家权岂是说拿便真能拿走的。
人情往来,底下盘根错节,谁是谁的人,她一个小姑娘分得清楚吗。
只怕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邹氏或许是抱着同样的想法,竟也堆着满脸的笑应,“是,听母亲的。”
只三房太太几棍子也打不出闷屁来,跟鹌鹑似的,从头到尾不讲话。
“另一样。”
老夫人忽然又说,“眼下你还未熟悉家里的情况,还是从二房和三房里,挑两个人出来帮衬你。”
老夫人的眼眸似柔和了些,静静望着窦雪辞。
她乖巧应是,“祖母所言有理,孙女自然听祖母的。”
这情形看得邹氏心里越发不安了,她肚子里的掉下来的种,如何能不知道窦雪辞的性子?
自己又刻意将她惯得骄纵任性,受不得半分委屈。
从前还跟她父亲在军营里厮混过,真真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人。
要不是模样没有变化,她真要怀疑,眼前这坐立规规矩矩,不骄不躁,说话间四两拨千斤。
甚至还会装乖卖巧的人,是不是她女儿!
窦雪辞察觉到了上方邹氏的目光,却依旧没有丝毫异动。
上辈子她刚回京就抽烂了邹氏弄去恶心她的轿子,落了个嚣张跋扈的名声。
因着了解她,邹氏不知道多少次用这种手段逼她发疯。
每当如此,邹氏便假模假样掉眼泪,一副又急又气的样子。
可偏偏将窦雪辞逼疯的人,就是她自己!
后来吃亏多了,也是为讨她那表哥邹云谏欢心,学着世家贵女的模样狠狠规训了自己好几年。
“辞儿可想好选谁了吗?”
老夫人眼角似乎带了些倦意,边儿上的丫鬟便走她身后,轻轻替她揉着额角。
二房和三房底下的人全都来了精神,一个个盯着窦雪辞,只盼她点了自己的名字。
就连那一贯礼佛,据说性子十分清冷的二房大奶奶赵令曦都看了窦雪辞好几眼。
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笑容,“那便选二嫂子,和竹音姐姐吧。”
一个是二房的二奶奶,一个是三房的庶出二小姐。
定下人,窦雪辞离开的时候经过庄婉卿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却恰恰是如此,那高贵雍容的背影,狠狠刺痛了庄婉卿的眼。
只因这一切,原该是她的!
蓁华阁
窦雪辞安静落在主位上,底下跪了约莫有二十来人,这些都是蓁华阁的下人,但却没有一张熟面孔。
尤其是,她的奶嬷嬷…
上一世刚回府的时候看这情形,她气得在屋里狠狠砸了茶具,又气势汹汹去找邹氏说理。
结果却和邹氏起了冲突,邹氏装着被她气病,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后来这事儿又传出去,她回府第一日先是在码头行凶,又回府气晕自己的母亲。
这般名声,跟过街老鼠再无区别。
“都下去吧。”
窦雪辞双眸微合,没有训话亦没有任何赏赐。
因为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留。
底下有几个互相对视几眼,一时竟吃不准该不该走。
毕竟她们得了吩咐,原不该是这样啊。
“愣着干什么,都下去!”
琉云憋着一肚火气,她从前那些个姐妹,竟然一个都没了。
待人都走了,琉云才开口,“姑娘,我先前问了一圈竟无一人知道万嬷嬷去了何处!”
“无妨,嬷嬷这会儿想必已经到府外了,你也去迎一迎吧。”
琉云微怔了片刻,眸底顿时涌出一片惊喜。
向窦雪辞行了礼,高兴地小跑出去。
琉云便是这点好,从不多问,因为她信任窦雪辞。
可便是这样的琉云,在她死后被灭口,活活烧死在庄子上…
不消片刻,琉云便带着人回来了。
除了万嬷嬷,还有两个女子跟在她后头。
“姐儿!你…你可算回来了!”
万嬷嬷是红着眼进来的,想必进府的路上便哭过。
这会儿小跑过来,竟忘了规矩,直接拉起窦雪辞的手。
半晌她才恍惚自己失了礼数,正要行礼,却被窦雪辞扶起来。
“嬷嬷,是辞儿回来晚了,叫你因我平白吃了好些苦…”
万氏不愿叫窦雪辞瞧见她哭,低下头把眼泪抹了。
窦雪辞便先扶着她坐下,又抬头看向跟着进来的暗九暗十。
两人得了示意,上前回话。
“姑娘安心,幸而我们回来的及时。
请了最好的大夫接骨,只要好生养着,嬷嬷的儿子定能重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