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杜若,我爸给我起名时,希望我活得清雅高洁。
像屈原辞赋里的香草。
我却觉得自己快烂在泥里了。
读社会学研究生,听着高大上,实则研二焦虑失眠掉头发。
我爸妈一个月给两千生活费,这在S市连活着都费劲。
他们还隔三差五暗示我,弟杜衡马上毕业了,要买好鞋去面试,不能丢面子。
我把阎王当财神拜了半个月,真是黑色幽默。
这笑话够我讲半年的。
邻居叫商陆,人如其名,是一味药,也有点毒。
我最终把神像卖给了他。
他上门搬神像那天,没换鞋,直接走了进来。
他在神像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动作标准,不像买卖,像是在搞仪式。
“五百块。”
他递给我五张崭新的红票子。
“上面的漆虽然是后补的,但这铁底子是清末的,我不占你便宜。”
五十块买的,卖了五百,翻了十倍。
这是我这半个月唯一的大额进账。
“你真是干殡葬的?”我捏着钱问。
商陆把神像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特制的黑色箱子里。
“嗯。”
“家里做点小生意。”
“卖骨灰盒、寿衣,也接一条龙服务,如果你有需要,给你打八折。”
“谢谢,我暂时不想死。”
我没好气地说。
他轻描淡写地说:
“在南门,‘归途’文创店。”
“有空来坐坐,虽然那里活人不多。”
送走商陆和阎王爷,我瘫在沙发上。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那股还没散去的檀香味。
手机震动,像催命符。
导师老赵发微信:
“杜若,开题报告逻辑不通,数据陈旧。”
“关于丧葬消费心理那章太浮于表面,全是百度来的吧?”
“再去调研一下,要有实地数据。”
“下周三交新稿,不然就延毕。”
我眼前一黑,只有四天。
延毕意味着还要多交一年学费,我妈会杀了我。
去哪调研?
殡仪馆?火葬场?人家谁理我?
我想起了商陆的归途文创店。
死马当活马医,阎王爷都拜过了,还怕个开死人店的?
第二天,我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南门。
风刮在脸上生疼。
店门口装修极简,黑色门头,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
银色宋体字:归途。
橱窗里没有模特,只有一个流线型的陶瓷罐,打着冷光。
像个艺术品,但我知道那是装骨灰的。
我推门进去,风铃响了一声,清脆得瘆人。
店里放着大提琴曲,低沉,压抑。
“有人吗?”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店里回荡。
没人应。
突然,一只黑影从柜台后面窜出来。
“啊!”
我吓得尖叫,猛地往后退,撞在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
“别叫。”
头顶传来冷淡的声音。
“是猫。”
我惊魂未定,回头看见商陆。
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
一只黑猫正蹲在柜台上,那双绿眼睛幽幽地盯着我。
“这就是你调研的态度?”
商陆绕过我,走到沙发边坐下。
阎王像摆在他旁边的架子上,位置极好,居高临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调研的?”
我尴尬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商陆摘下金丝眼镜,擦了擦镜片:
“你像个走投无路的赌徒。”
“除了找我要么是借钱,要么就是有事相求。”
“而且你昨天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要给自己买寿衣的。”
“商老板,”我挤出笑,比哭还难看。
“我想在您这儿实习几天。”
“写论文需要田野调查数据,我保证不添乱。”
“你会干什么?”
“我会写文档,做PPT,会算账,还能搬东西。”
“我这里缺个理货员。”
他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眼底的锋利。
“之前的理货员嫌晦气,跑了。”
“把‘往生钱’按面额分类,给纸扎别墅配套家具。”
“你能干吗?”
“能!绝对能!”
为了毕业,别说理货,让我给纸人画眼睛都行。
我用力点头。
“一天两百,日结。”
“管一顿饭。”
“成交!”
我答应得飞快,生怕他反悔。
“去后面库房吧,”商陆指了指暗门。
“轻拿轻放。”
“那里面随便一样东西,把你卖了都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