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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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举座皆惊。
江承君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
他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林舒夏,你疯了不成?!”
“这世上岂有女人嫁平夫之理?”
“你将我视作什么了?!”
我莞尔,也懒得继续伪装下去,放下团扇,抬眸迎视江承君。
“夫君将我视作什么,我便将夫君视作什么。”
“正巧,今日我带来了绣球。”
“图个彩头,不如抛绣球选平夫。”
“谁接住了我抛出的绣球,便是我林舒夏的平夫了!”
百姓们纷纷蠢蠢欲动。
而我自然也不会像江承君这么蠢,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今日接住我抛出的绣球之人,必定是我提前选好的人。
今日我已经在何处都安排好了林家的人手。
我虽然要报复江承君,可也不会选择对自己不利的方式。
江承君猛然拉住我的手质问。
“林舒夏,我看你是疯了!”
“这世上哪有女子新婚之日抛绣球选平夫的?”
“你若是执意不听劝,别怪我一纸休书休了你!!”
我并不在意他的话,给琉烟一个眼色。
琉烟马上派人将江承君拉到一边。
“夫君,你别忘了,如今你我还未行大婚之礼,算不得夫妻。”
“再说,你舍得休我吗?”
“新妇被休,嫁妆可是要带回娘家的。”
听到嫁妆,江承君脸色一变。
他仿佛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着急了,大局未定便着急暴露一切,急忙转变态度。
“舒夏,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韶仪的事先前我没有同你说,的确是我的不对。”
“可这天下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
“我向你保证,以后纳妾一定先经过你同意,好吗?”
我冷笑,并没有理会他。
我转过头,用力将绣球抛出去。
绣球在人群之中滚来滚去,我给琉烟使了个眼色,她会以我一个放心的神色。
我正要宽心,可是下一瞬,绣球落在人群中一个男子手中。
我一怔。
宋莫寒拿着绣球,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含笑走了进来。
“真是不巧,本王今日本来是来查案拿人的。”
“没想到顺路接了个绣球。”
“这绣球,是林姑娘抛的吗?”
“不会是接了这个绣球,便要娶林姑娘吧?”
宋莫寒一脸闲适,我转头看向琉烟,琉烟心虚的低下了头。
不是说一定会被自己人拿到吗,怎么暴露杀出来一个宋莫寒!
“王爷说笑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
我自然不想招惹上宋莫寒这个是非精,急忙伸手要拿回绣球。
宋莫寒转了个手腕,将绣球藏至身后。
“林小姐的一番深情本王心领了,只不过本往今日有公务在身。”
“改日一定登门求娶。”
我愣住了。
然而不等我开口说话,宋莫寒先看向江承君。
“江大人,有人举报你私自挪用工部公款,陛下震怒,派本王彻查。”
“还请江大人随我去一趟大理寺。”
江承君一愣,急忙摇头。
“王爷,这一定是误会!”
“我刚刚上任,怎么可能私用公款呢!”
6
“是否是误会,本王彻查之后便知晓了。”
宋莫寒身边的人,强行押解江承君离开。
“舒夏,舒夏你一定要救我啊!!”
被押走之前,江承君还回头不断祈求我救他。
我漠然的看着他被带走,眼中神色毫无波澜。
我自然不会救他,因为今日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私挪公款的事,也是我派人向大理寺举报。
这种人,怎么堪当大任。
江承君被带走之后,江府门口逐渐安静下来。
我扔了团扇,谢韶仪疯了似的冲上来拉扯我。
“林舒夏!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若不是你,承君怎么可能会被害成现在这副模样!!”
琉烟急忙让人拉住她。
我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她。
“我做什么了?”
“难道不是你们自己打好了如意算盘,想吃我林家的绝户,才马前失蹄的吗?”
“你们贪图我林家的财产,想要夺走我的嫁妆。”
“所以江承君才会冒险挪用公款。”
“如今这个结果,都是他自找的。”
“谢韶仪,我警告你最好安分点,若是你再有什么小动作,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江承君已经被关进大理寺了,你也想去陪她不成?”
“不为江承君考虑,你也要为你的三个孩子考虑考虑吧。”
三个小娃娃,可怜巴巴的躲在谢韶仪身后。
谢韶仪仿佛真的害怕我会对她的孩子做什么,急忙护住三个孩子,冷冷的瞪着我。
可是我并不会对她的孩子下手。
我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江承君,即便要付出代价,也是江承君付出代价。
谢韶仪只不过是一个被蒙蔽的女子,至于这三个孩子。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做过什么害我的事,我自然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回府。”
我转身上了喜轿,送嫁队伍有原模原样的回了林府。
林府前厅,父亲震怒。
“舒夏,你一向是体贴懂事的,怎么今日瞒了为父这么大一件事?!”
“既然知道那江承君是白眼狼,便应该早早退婚才是正理!”
“你偏要报复回去,万一他是个亡命之徒,伤害了你该如何是好?!”
父亲气愤不已,转头看向母亲。
“你也是,从小你便骄纵女儿,如今长大了连这么大的事都要顺着她!”
母亲唯唯诺诺,却依旧嘴硬。
“咱们舒夏聪明,怎么会出事?”
“况且江承君那种无耻之徒,若不给他些教训,怎么能解心头之恨?”
父亲气的吹胡子瞪眼,转头一看,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更加生气了。
“林大人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人未到,声先至。
我听出来是宋莫寒的声音,有些心虚的往母亲身边躲了躲。
母亲此时还不知晓发生了什么。
“老臣见过王爷。”
父亲急急忙忙行礼。
“林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说不定今日往后,本王还要喊一句岳丈呢。”
7
说着话,宋莫寒将手中的绣球放在了桌上。
父亲不解的看向他。
“王爷这话是何意?”
“今日在江府门口,林姑娘抛绣球选夫,不巧,这绣球正好落在了我怀中。”
“本王本是去江府查案拿人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得了个夫人,这岂不是上天安排的姻缘?”
宋莫寒话音刚落,父亲母亲不约而同的看向我。
今日我本来只是想在江府门前羞辱一番江承君,所以也没有告诉母亲今日安排。
万没想到,绣球会被宋莫寒接住。
我往后退了半步,心虚不已。
“舒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震怒不已,猛的一拍桌子,“你竟然将你的婚姻大事视作儿戏?!”
我眼见父亲是真的生气了,急忙跪在他面前。
“父亲息怒,女儿知错了。”
“女儿只不过是想给江承君一个小惩大诫,女儿早就已经安排好人手暗中拿回绣球。”
“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绣球竟然被王爷拿走了。”
“总归是玩笑一场,想必王爷也不会认真。”
“混账!!”
“你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抛绣球选夫,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
“如今你说是玩笑一场,让京城百姓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林家?!”
我心虚的低着头,听着父亲的责骂。
反观宋莫寒,他负着手,心情不错的样子。
看他这个样子,我更生气了。
“王爷乃是天潢贵胄,自然也不会将今日闹剧放在心上。”
“对吧王爷?”
我求助的看向宋莫寒。
我和他从小便不对付。
参加宫宴时,对诗总是对相反的。
他说日我说月,他说天我说弟,他说鸳鸯我则对野鸭子。
后来又听说他为人狠辣,掌管大理寺之后,审讯的手段实在可怕。
后来又听人说,他经常出去勾栏瓦舍,实在不是个正经人。
如此,这么多年以来,我便一直躲得他远远的。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我如今麻烦缠身,想必宋莫寒也不想卷入其中。
我看不惯他,他也未必就看得惯我。
正好今日他拒了,便也不算我们林家出尔反尔。
“本王倒是觉得,做人应当守信。”
“君子一诺,价值千金。”
我惊愕的转头看向宋莫寒,整个人都懵住了。
“王爷,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宋莫寒莞尔一笑。
“本王自然知晓。”
“本王只是觉得,本王既然接了林姑娘的绣球,为了林姑娘的名声考虑,自然应当娶林姑娘。”
“倘若林家觉得这只是一场玩笑,不想践诺。”
“本王今日恰好带来了这绣球,便还给林姑娘。”
“这一切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本王便当做从未接过什么绣球。”
“林大人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觉得有违信约。”
宋莫寒每句话,都踩在父亲的逆鳞上。
父亲为官多年,最是克己复礼,更是守诺重信。
宋莫寒这几句话,好像是故意激父亲一般。
“王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我之间,那有什么信约可守?!”
8
我可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宋莫寒。
“林舒夏,你给我闭嘴!”
父亲喝止我,转过头一脸歉疚的看向宋莫寒。
“王爷,今日之事,是我们林家失礼了。”
“倘若王爷不嫌弃小女愚笨,愿意迎娶,自然是小女之荣幸。”
“只不过我林家与江家的婚约还未完全解除,若是要订婚期,恐怕要到退婚之后。”
宋莫寒莞尔。
“此事岳父大人便不必操心了。”
“本王在大理寺任职,要拿一封退婚书,还是简单的。”
“况且那江承君罪行累累,陛下大怒,即刻便要降罪,怎么好连累林姑娘呢?”
宋莫寒与父亲一人一句你来我往,很快便将婚期都快定好了。
我想拒绝,可是迎着父亲威胁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苍天无眼,刚摆脱了江承君这个吸血虫,又被迫和宋莫寒这个冷面阎王锁在了一起。
出府时,父亲让我送送宋莫寒。
我跟在宋莫寒身后,臊眉耷眼的。
“王爷,您是不是故意在报复我?”
宋莫寒回头看向我,眼中似有不解。
“林姑娘何出此言?”
“你明知今日抛绣球只不过是一场戏,我林舒夏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依托在一个绣球上面?这未免太儿戏了些。”
“绣球飞进王爷怀里的时候,王爷为何不躲开?”
宋莫寒不解反问。
“上天塞进怀里的姻缘,本王为何要躲开?”
我一愣,竟然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
“林姑娘,我与江承君不是一类人。”
“嫁给本王,或许并没有那么糟。”
我不解的蹙起眉,看向他。
“可是王爷不是应该很讨厌我吗?”
宋莫寒仿佛更加诧异,晚霞下他的眸色沉静,站在我面前反问我。
“本王何时说过讨厌林姑娘?”
我一噎,无话可说了。
他的确未说过讨厌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所想。
“林姑娘若是也不讨厌本王,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与本王多相处一些时日。”
“本王有自信,你嫁给我,一定不会后悔。”
宋莫寒鲜少有如此认真的神色,看他这样,我忽然想起自己做的第一个梦。
封后大典。
莫非我真有做皇后的机缘?
可是如今的陛下还在壮年,即便宋莫寒真的可以得继大统,也没有这么快啊。
见我一直在出神,宋莫寒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
“做王妃,应该不会让林姑娘太丢面子吧。”
我捂着头摇头。
“自然不会。”
林家虽然家世显赫,可是若能嫁给宋莫寒,也是高攀了。
我没再说什么,总归我将来也是要在京城的青年才俊中挑选一个良人。
加上父亲重信,我总不能害他被世人谴责。
托宋莫寒的福,没过几日,我进大理寺探望了江承君。
短短两三日的功夫,江承君就已经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见到我,他急忙冲到我面前,隔着门栏朝我伸出手。
“舒夏,你终于来了!”
9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我是被冤枉的!”
看着江承君如此狼狈落拓的样子,我不由得冷笑。
当初在城西宅子里,他是何等的阴险毒辣算计我一家。
若非我及时发现,若是真嫁给了他,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地狱一般的日子。
他与外室谢韶仪,未必会将我害到何种地步。
我不是什么宽容大度之人,自然也不会轻易原谅欺凌侮辱我之人。
所以,即便江承君有如此下场,我也不会同情他。
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江承君,你这辈子应该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吧,”
眼看我神色冷漠,江承君急忙解释,试图蒙骗我。
“舒夏,你听我解释啊。”
“我与韶仪的确是早就相识,她曾经帮过我。”
“我与她只不过是相互扶持的感情,并不及你我的感情!”
“阴差阳错之下她有了孩子,我是端方君子,自然不会将她和孩子丢弃不管的!”
“我是想着,让她在大婚之日卖个好,把她接进府里伺候你的。”
“谁想到她竟如此不懂事。”
“你放心,等我出去了一定好好管教她,让她再也不敢忤逆你。”
“舒夏,为了娶你,我将江家全部的家产都搭进去了!”
“我甚至挪用了工部修建观星楼的公款!”
“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中了榜眼之时,大街上捡到你的帕子,与你一见便倾心。”
“我如此费尽心机,也是为了能娶到你啊。”
我冷漠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江承君,你真厉害。”
“我真没想到,你为了脱罪,竟然能编出如此多的瞎话出来。”
“若非我早就知道真相,恐怕就被你骗过去了。”
曾经我以为,我聪慧过人,对让人的表演一眼便能看穿,所以能规避许多别有用心之人。
可是我没想到,我的道行终究还是太浅。
江承君就宛如一直在我身旁隐藏的恶狼,我以为他温顺近人,没想到是引狼入室。
此刻我只庆幸自己早早地发现了这一切,才没有真的引狼入室。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城西有一处宅子。”
“你在那里有外室,还有三个外室子。”
江承君一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隐藏的如此深,快成婚时,为了不被发现,甚至好几日才去一次城西。
没想到竟还是被我察觉了。
“你和谢韶仪的话我也全都听到了。”
“我早就知道你觊觎我林家的家产。”
“大婚那日的一切的,都是我有意推动。”
“为的就是让你露出狐狸尾巴。”
“你也没有让我失望,果然沉不住气,大婚当日便着急让平妻入门。”
江承君瞪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我,仿佛今日才刚刚认识我。
“林舒夏,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在背后害我!!”
“等我离开了大理寺,我一定要杀了你!!”
10
我并没有理会江承君的威胁,转身离开了大理寺牢房。
宋莫寒正站在门外等候我。
“没想到,本王未来的王妃还挺聪明的。”
“你都听到了?”
我惊愕的抬头看向宋莫寒,“你不觉得我恶毒吗?苦心孤诣的算计,只是为了报复江承君。”
“这么恶毒的你,正好配我,。”
宋莫寒还颇为骄傲的样子。
他朝我伸出手,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中。
“本王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话本里面,恶人作恶多端害死了一堆人,最后好人还要代表所有人原谅恶人。”
“若是恶人能被轻易原谅,那被他害死的人又算什么呢?”
“就应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恶人体会到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这才叫痛快呢。”
我被他逗的没忍住,弯唇笑了。
越相处下来我便越觉得,我与宋莫寒还真算得上是一类人。
我们性格相似,爱好也都出奇的一致,行事作风也相似。
我倒是开始庆幸接住我绣球的人是他了。
宋莫寒拿到了退婚书,两家定下了婚期,三个月之后便是大婚。
江承君的日子也并不好,他贪污的银两被收回,因为贪污数额不小,被判处秋后处斩。
江家的所有家产都被没收,江承君又在狱中,谢韶仪带着三个孩子还有江承君的老母亲住进了城西一个破烂的院子中。
寒窗苦读十余年,好不容易考取的功名,一朝化为泡沫。
三个月之后,我与宋莫寒大婚。
宋莫寒登门迎亲,欢欢喜喜的将我接进了喜轿。
这一次大婚,一切都顺顺利利,再也没出现任何岔子。
新婚之夜,宋莫寒在前头宴请宾客,我在房中偷吃肘子。
琉烟去厨房帮我要了三次吃食,等待的时间虽然枯燥,但是一边吃一边听府里的丫鬟说宋莫寒的趣事,时间过得倒是也快。
“王妃,您是不知道,王爷性格怪的很,经常半夜叫厨房做东西吃。”
“晚些时候王爷回来,您可要好好说说他。”
我有些心虚的摸摸鼻梁。
“其实我也经常半夜叫厨房做东西吃。”
丫鬟瞬间哑声,急忙往回找补。
“王妃与王爷果真是天生一对!金玉良缘!”
“日后王妃若是饿了,半夜想叫什么吃食,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将厨房的厨娘全都叫醒给王妃做饭吃!”
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好在宋莫寒及时回来。
丫鬟识时务的离开了厢房。
“听说王妃与本王一样,有吃夜宵的习惯?”
我腼腆的笑了笑,从桌子底下端上来没有吃完的肘子。
“王妃果真贴心,知道本王劳累,连肘子都备好了。”
于是新婚之夜,便在一人一口肘子中度过了。
婚后宋莫寒也确如之前所言,我们相处融洽,他忙公务我管内宅,十分默契。
府中的日子更是蒸蒸日上。
两年后,皇上突然顿悟,遁入空门之前传位与宋莫寒。
我成了皇后。
封后大典那日,我垂眸看着台阶下朝臣叩拜,与梦中别无二致。
(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