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晨起请安时发生的一切,在下朝后不久,就一字不落地被禀报到了傅璟珩的御案前。
常喜垂手侍立,将姜锦熙如何迟到,如何当众命宫女掌掴李婕妤,如何巧言驳斥皇后,最后逼得皇后不得不处罚李婕妤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傅璟珩听完,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指节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桌面。
熙熙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
看似娇纵蛮横,实则界限分明。
她就像只被娇养熟的猫儿,平日里懒洋洋地晒太阳,你若不去招惹她,她顶多高傲地瞥你一眼;但若是谁不长眼,招惹了她,她必定亮出尖牙和利爪,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而且是加倍奉还。
傅璟珩声音平淡,却带着定论的意味开口。
“李婕妤目无尊卑,口出妄言,冲撞贵妃,质疑中宫。罚抄宫规十遍,禁足半月,静静心。”
“是。”
常喜应下,但想起一事,又补充道。
“还有……未央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在众位娘娘散去后,似乎……气得不轻,宣了太医,说是头疼症犯了。”
傅璟珩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这就气病了?楚云微这皇后的心胸,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他当时既然选了楚家女为皇后,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皇后治理后宫,辛劳功高。将前几日进贡的那盒血燕,赏给皇后,让她好好补补身子。”
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常喜瞧着陛下对这位皇后娘娘也没多关心。
至于熙熙……
傅璟珩沉吟片刻。
赏?这小东西今日在未央宫大出风头,怕是正得意着,再赏她,尾巴更要翘到天上去了。
罚?她虽手段激烈了些,但占着理,他若罚她,岂非寒了她的心,也助长了那些暗地里嚼舌根的气焰。
再说了,他也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去罚她。
“关雎宫那边,不赏不罚。”
他最终说道。
让她自己琢磨去。
晚膳时分,傅璟珩摆驾关雎宫。
踏入殿内,就见姜锦熙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彩云伺候着试一种新流行的面妆,脸颊上贴着细小的花钿,显得别致又娇媚。
她从镜中看到他进来,手上动作一顿,偷偷从镜子里打量他的神色,见他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心里有些打鼓。
她立刻起身,像只花蝴蝶般扑了过来,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十足的委屈。
“陛下,您可算来了!今日熙熙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被她们欺负坏了!您一定要好好安抚熙熙才行!”
傅璟珩被她这恶人先告状的架势弄得哭笑不得。
他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稍稍用力,将她从自己怀里支开一点距离,低头看着她那双试图挤出眼泪的眼睛。
“朕今日只听说,熙熙在未央宫里大杀四方,威风得很,把皇后都气得请了太医。怎么到了你嘴里,倒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他走到榻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姜锦熙跟着蹭过来,站在他旁边,扯着他的袖子,开始解释。
“才不是呢!是她们先说熙熙跋扈,不懂规矩!还……还冷嘲热讽,说熙熙如今再得宠,也只是陛下的宠妾,陛下和皇后娘娘才是夫妻一体……”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圈竟真的有些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陛下明明说过,熙熙是您唯一的妻子……陛下还说过,您也是熙熙一个人的……她们那么说,就是在戳熙熙的心窝子……”
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仿佛全世界都辜负了她的模样,傅璟珩心头那点因她行事张扬而升起的小小不悦,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朕又没怪你。她们嘴碎,你打了便打了,朕不是还给熙熙出气,罚了那李婕妤?”
姜锦熙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情绪似乎好转了些。
傅璟珩见她安稳下来,便岔开话题:“用晚膳了吗?”
“还没,等陛下一起。”
“那就传膳吧。”
膳食很快摆上。
席间,彩云端上来一盏炖得晶莹剔透的血燕。
姜锦熙看了一眼,小脸就皱了起来,拿着勺子在里面搅了搅,一脸嫌弃。
她向来不喜食燕窝,若不是傅璟珩还在这,或许彩云端上来,她就给偷偷倒了。
“不想吃这个,味道怪怪的。”
傅璟珩知道她挑食的毛病又犯了,沉声道:“对身体好,吃了。”
姜锦熙抬眼瞅他,眼珠转了转,把勺子往他面前一递,开始撒娇耍赖。
“那陛下喂熙熙吃,陛下喂,熙熙就吃。”
傅璟珩挑眉,故意板起脸:“朕看你这两只爪子长得挺齐全,是摆设不成?”
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瓷盏和小勺,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然后递到她唇边。
姜锦熙立刻眉开眼笑,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把那盏她嫌弃的血燕吃了。
看着她像只被顺毛的猫儿般乖顺的模样,傅璟珩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
用完晚膳,宫人撤下残席。
傅璟珩拉着姜锦熙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方才不是还说,今日受了大委屈,要朕好好安抚?”
姜锦熙对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热,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轻轻点了点头。
傅璟珩低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室那张宽大的床榻。
“那朕今夜,便好好安抚安抚熙熙,好不好?”
烛影摇红,帐暖春深。
傅璟珩最终宿在了关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