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远处海平面上，第一批出海的渔船嘟嘟地响着汽笛，正慢悠悠地往码头靠拢。
王强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踮着脚往海边看。
他知道，船一靠岸，忙活了一早上的工人们就该上岸找水喝了。
果然，旁边那些卖零嘴小吃的小商小贩们也像闻到味儿似的，开始往这边聚集。
一个熟悉的身影担着担子过来了，是卖薄荷水的胖婶，她也是和王强家住一条街的老街坊。
胖婶把担子放下，一抬头看见王强和他那辆破三轮车，愣了一下。
“强子？你在这儿弄啥嘞？”胖婶一边擦汗一边问。
王强拍了拍三轮车上的家伙什，笑嘻嘻地说：“卖饮料啊胖婶！以后咱就是同行了，市容来了你记得招呼我啊！”
胖婶狐疑地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王强，嘀咕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强乐了，指着海那边：“胖婶儿，您认错方向了！挂太阳那边是西边！我王强从今天起，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啦！”
正说着，一个光着膀子、浑身大汗的汉子，肩上搭着条毛巾，正朝码头路边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看样子是渴坏了。
胖婶还在那儿琢磨太阳到底从哪边出来的问题，王强已经扯起他的破锣嗓子喊开了。
“瞧一瞧看一看啊！手打柠檬茶！高端洋货汽水嘞！冰凉解暑，生津止渴！可以先尝后买啊！”
胖婶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也赶紧喊起来：“冰薄荷水嘞！一毛一杯的薄荷水！喝了醒脑提神，干活不累！”
王强回头瞅了一眼，好家伙，其他卖冰糕的小贩，都往这边聚拢了，码头口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那大汗淋漓的汉子径直朝王强走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点黄的牙。
“王家老二？真摆上摊了？给我弄一杯！”
王强心里一喜，赶紧招呼：“叔！两毛一杯，好喝着呢！要不您先试一口？”
汉子摆摆手：“不用试！刚你爹拎着个杯子在那边逢人就让人尝一口，说是你捣鼓的洋气玩意儿，我喝过了，真他妈带劲！赶紧给我来一杯，渴死了！”
王强一听，乐得差点蹦起来。
老爹可以啊！
嘴上骂得凶，暗地里没少帮自己宣传，真是亲爹！
他赶紧拿出那个大搪瓷盆，往里放了两片柠檬，抄起擀面杖就哐哐哐地砸了起来。
动静弄得挺大，吸引了不少目光。
旁边的汉子好奇地问：“啥是柠檬啊？以前咋没听过这玩意儿？”
王强手下不停，嘴里开始跑火车。
“老叔，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可是南洋那边的高端货！听说以前都是地主老财喝的！我这也是托了几个跑船的朋友，好不容易才倒腾过来这么一点，稀罕着呢！”
胖婶儿在一旁听着，有点小失落，凑过来弱弱地喊了一句：“薄荷水，一毛一杯……”
那汉子只是笑呵呵地看着王强忙活，没接话。
王强砸好了柠檬，往搪瓷杯里倒入冰镇好的琥珀色茶汤，又挖了一大勺白糖，盖上盖子，双手握住，哗啦哗啦地使劲摇晃起来。
“手打柠檬茶嘞！南洋高端货啊！止渴生津，干活有劲！”
汉子接过那杯冒着凉气飘着柠檬片的大杯子，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一股冰爽酸甜的劲儿直冲天灵盖，把他燥热疲惫的感觉瞬间压下去大半。
“可以爷们儿！真好喝啊！”
汉子眼睛一亮，又猛喝了几口，爽歪歪：“这个利口！这味儿真不孬！酸酸甜甜，还带股茶香，比啤酒解渴！”
王强赶紧趁热打铁：“叔，好喝吧？那您帮忙介绍点熟人来啊！我这刚开张，就指望各位叔伯捧场呢！”
汉子一拍大腿：“你等着！我们那两艘船刚下完货，好多人正准备去买啤酒解渴呢，我这就去给你喊人！”
说完，他端着那大扎啤杯子，扭头就往码头里面跑。
王强愣了一下，猛地想起来，赶紧喊：“哎！叔！钱！还没给钱呢！我的杯子！”
那汉子头也不回，只是高高举起手挥了挥，喊道：“一会儿再说”。
旁边的胖婶儿看得哈哈大笑：“你这傻小子！人都跑没影了！看他那架势，你这杯子和钱怕是都要打水漂喽！”
王强嘴上还挺硬：“不能吧？这码头谁还敢涮我王强？”
胖婶儿好奇地凑近看了看他那桶里黄澄澄的柠檬，问：“你这啥柠檬，给我尝一小块啥味。”
王强警惕地捂住桶：“胖婶儿，两毛一杯嗷！概不赊账！”
他之所以选在码头口子摆摊，就是看准了上午回来的船多，干活出大力的工人们渴得快舍得花钱。
等这边人少了，他还能蹬着三轮去不远处的海滨浴场，那边有些来玩的游客，也能卖上价钱。
他赶紧拿出五个柠檬，唰唰几下，一个柠檬就变成了十几片薄薄的片。
反正柠檬主要是借个味儿，提个香气，他得先把准备工作做好。
他正低头切得起劲，就听见旁边的胖婶儿突然嗷一嗓子，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
“冰薄荷水嘞！一毛一杯！透心凉，心飞扬！”
王强抬头一看，好家伙，远处黑压压地来了一群人。
看样子都是刚干完活光着膀子的力巴，带头的正是刚才那个端着他杯子跑掉的汉子。
“王家老二！快！再给我来一杯！你这饮料也太他娘的好喝了！”
“二小子！给我也来一杯！”
“啥是柠檬啊？给我也整一杯尝尝！”
王强一看这阵势，心里乐开了花！
这尼玛得有二三十号人吧？乌泱泱一片都冲着他这边来了！
他赶紧扯着嗓子喊：“来来来！排好队别挤！杯子在旁边框子里，自己拿啊！我一个一个给你们做！咱这是现做现卖，纯手工捶打，有点慢啊！大家多担待！”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捶柠檬，紧接着加茶加糖不停地摇晃。
第一个拿到饮料的工人咕咚咕咚几口下肚，畅快地哈了口气。
“老二，你这不串街溜达改行卖水了？刚才我还以为你爹吹牛皮呢，没想到你小子还真的改邪归正了！”
王强一边哐哐捶着柠檬，一边回嘴：“喝都堵不住你的嘴！好喝就多买两杯！”
那大叔嘿嘿一笑，把剩下的半杯也一口闷了，痛快地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四毛钱拍在王强的钱盒子里。
“好喝！再来一杯！”
二十几号人围在这小小的三轮车摊前，七嘴八舌，场面异常火爆，把旁边其他小贩都看得眼红。
不远处，两个穿警服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其中一个女公安，身姿挺拔，眼神锐利，正是王雪梅。
她皱着眉看向那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警觉地对旁边的同事说：“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聚了那么多人？别又是搞什么影响社会秩序的坏营生。”
另一个女公安踮脚看了看，猜测道：“搞不好又是卖男性保健品的，骗老头钱的，码头口子经常有这种事。”
王雪梅脸色一肃：“走，过去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