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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擎的府邸守卫虽严,但远不如公主府那般铁桶一块,尤其是内院。或许是因为觉得她一个残废女子构不成威胁,看守并不算十分严密。
接下来的几天,风盼兮表现得异常顺从,甚至带着一种认命后的麻木。
那天她听到宇文擎说京城很快要变天,宇文擎的身边一定有姬雪柔的密令,只要她找到密令,姬雪柔、淮山、宇文擎都会被叛通敌叛国,凌迟处死!
她仔细观察着院落布局和守卫换岗的规律,更重要的是,她留意到宇文擎腰间总是挂着一串钥匙,其中有一把造型尤为奇特。
书房……那把钥匙,很可能是书房的!
等宇文擎再次来到她房间时,她用早就准备好的迷药把宇文擎弄晕。
支撑着身体,爬向案几。
每移动一寸,身体都像被撕裂般疼痛,但她咬紧牙关,终于够到了那串钥匙!
她迅速取下那把奇特的钥匙藏入怀中,再将钥匙串放回原处。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心跳如擂鼓。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易容蛊。
这是苗疆秘术,极其耗费心神,以她现在的状态施展,无疑是雪上加霜。
她寻了个角落,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心中默念咒文。
一股微弱的气流在她面部流转,骨骼和肌肉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镜子里映出的,赫然是宇文擎那张带着刀疤的、粗犷的脸!
她换上宇文擎的常服,强撑着模仿着他走路的姿态,趁着夜色将至、守卫交接班的短暂松懈时刻,向书房走去。
守卫见到“将军”,并未生疑,恭敬地行礼放行。
书房内陈设简单,她强忍着施展易容蛊带来的虚弱和身体的不适,快速而仔细地搜寻起来。
最终,她在书案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找到了一个紫檀木盒。
打开木盒,半块玄铁猛虎兵符赫然在目,旁边是几封密信。
她快速浏览,心弦紧绷——信上明确写着,将于下月十五“祭天大典” 当日,趁百官齐聚、守卫分散之时,以烟花为号,发动兵变,里应外合,直取皇城!
他们要造反!证据确凿!!
她将兵符与密信紧紧贴身藏好,不敢久留,维持着“宇文擎”的姿态走出书房,尽量自然地朝府邸侧门方向挪动。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冷汗浸湿了内衫。
就在她即将接近侧门,以为成功在望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呼唤:“将军?您不是方才吩咐要去军营巡查吗?怎么……”
是宇文擎的副将!
风盼兮心头一凛,不敢回头,反而加快脚步,猛地冲向侧门!
“拦住他!他不是将军!”副将察觉不对,厉声大喝!
刹那间,警铃大作,守卫蜂拥而至!
风盼兮拼尽最后力气撞开侧门,跌入外面漆黑的巷道。几乎在她落地的同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低沉的声音响起:“风姑娘,奉陛下之命在此接应。”
是皇帝的人!
她毫不犹豫地将染血的兵符和密信塞到来人手中,脱力地瘫软下去。
接应者迅速收好证据,低声道:“陛下有言:公主既欲以‘灵犀’献寿,朕便还她一场‘万蛊’噬心。”
说着,他将一个小布包放入风盼兮掌心,“陛下说,此物完璧归赵,望你好自为之。”
风盼兮指尖触碰到那布包中熟悉的温润轮廓,心中剧震——是师父的舍利子!
皇帝竟然……将真的舍利子还给了她!
而他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他早已知道姬雪柔想在祭天大典上借献礼之名对他下蛊,而他将计就计,准备的反击是更为酷烈的“万蛊噬心”之刑!
他这般睚眦必报,怎会容忍挑衅?他将姬雪柔带着的舍利子换成致命的毒药,让她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马上能成为一代女帝。
而将真正的舍利子,这祸源亦是念想,还给了她。
此刻,将军府内喧嚣逼近,火把的光亮已映出巷口。
“走!”接应者一把背起虚弱的她,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身后,是宇文擎府邸越来越远的混乱叫嚷。
身前,是未知的、却终于透出一丝光亮的生路。
风盼兮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舍利子,将它贴在心口,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师父无声的抚 慰。泪水混合着血污,终于无声滑落。
师父……盼兮……快要自由了……
她在心中默念,目光透过泪水和夜色,望向那吞噬了她十年青春与痴恋的牢笼方向。
淮山。
这个名字曾是她心底最柔软的茧,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刻痕。
从此以后,黄泉陌路,碧落殊途。
你守着你的公主殿下,做你忠贞不二的臣子。
我回我的苗疆山水,做我自由自在的风。
我们之间,恩已偿,情已断,骨血已消。再无瓜葛,亦……永不相见。
若他日战场相逢,你我是敌非友,我手中蛊,绝不会再为你心软半分。
她收回目光,不再回头,拖着残破的身躯,毅然决然地,融入了通往自由的沉沉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