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姜晚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面无人色、眼窝深陷的自己，嘴角牵动，笑话自己的愚蠢。
良久，姜晚擦掉嘴角的狼狈，拿出手机，联系第一次为她看诊的医生。
“……我这个病，你能不能帮我多留意一下全球的医疗动向？任何临床试验，任何新的治疗方案，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请你告诉我。”
对面听完姜晚的请求，重重叹了口气：“傅夫人，你要有心理准备，以目前的医疗水平……”
“拜托了。”姜晚声音带着请求。
电话那头无奈应下。
结束完通话，姜晚才发现自己紧握的左手手心因为过于用力已经被指甲扎穿，渗出了鲜血，姜晚垂眸看盯着那片伤口发呆。
突然，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在安静的空间响起，显得格外刺耳，姜晚像没听见一般仍旧维持着发呆的动作，直到声音彻底消停才反应过来要接电话。
慌张拿起手机查看，显示未接来电的名字是“佳佳”。李佳佳，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傅氏集团设计部的总监。当初，正是李佳佳将她内推进了傅氏，她才有机会认识傅凛慎。
姜晚重新回拨，对面几乎是秒接，姜晚吸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佳佳。”
“晚晚！检查结果怎么样？严不严重啊？”李佳佳爽朗又担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一道久违的阳光。
姜晚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都咽了回去，轻声说：“没事，医生说就是有点贫血。”
她不想让李佳佳担心，更不想让她承担自己的悲伤。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但关心没有丝毫减少，转而念叨起来：“贫血也不能大意，你声音听着都虚，得多吃点好的补补，你都做好几年的傅夫人了也要学会好好享受，不要在工作上这么拼命，知道吗？”
这些久违的带着温度的唠叨，让姜晚心头一暖，她吸了吸鼻子，把那点脆弱压回去，“佳佳，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依附别人生活。”
“而且，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就回来了。”她的时间，是以天来计算的，手里的设计项目就差最后的收尾了，那是她的心血，不能毁于一旦，留下遗憾。
“这么快？”李佳佳很是意外，“不多休息两天？工作哪有身体重要，你真成拼命十三娘了啊？”
姜晚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天空没有一颗星星，“躺着也是无聊，不如回去工作。”
与此同时，傅凛慎坐在傅氏顶层办公室。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烟灰簌簌落下，烫了一下手背，他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脑子里反复回放的，还是姜晚在医院走廊里那个单薄决绝的身影，和她衣物上怎么也挥之不去刺眼的红色。
陌生的，不受掌控的烦躁感拽动了他整个心脏。
他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只觉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肉里，不致命，却时时刻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亲眼看着她妈妈的遗体被推走，她脸上没有一滴眼泪，那种死寂比嚎啕大哭更让他心口发堵，后面因为沈歆媛手指划伤并没有完成许诺料理她妈妈的后事，甚至没去看一眼。他想，她应该是恨他的。
傅凛慎重重吸了一口烟，将烟头狠狠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他打开与银行经理的联系界面，当时他在医院对姜晚承诺的是五百万，他修长的手指悬在聊天框上，鬼使神差地，删掉了五百万几个字。
眼前出现她惨白的小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傅凛慎喉结滚动了一下，重新输入一串数字。
一千万。
确认，发送。
做完这一切，他心里那点莫名的堵塞感似乎消散了些许，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第二天，姜晚正到傅氏集团大门，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声。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银行入账短信弹了出来。
【尊敬的客户，您的账户于……转入RMB 10,000,000.00元，当前余额为……】
1千万。
姜晚看着那一长串零，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
比说好的还多了一倍。
这算什么？是她愧疚她妈妈那条命的抚恤金，还是他傅总对一个玩腻了的替身最后的恩赐？
原来在他眼里，值这个价。
姜晚麻木地将手机揣回兜里，像收到一条无关紧要的广告短信。心口的那个窟窿又大了些，似乎有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冻得她发抖。
她走进傅氏集团大厦，刚进设计部，姜晚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
往日里那些和她点头打招呼的同事，今天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眼神躲闪，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带着打量，同情，和幸灾乐祸。
“晚晚，你过来。”
李佳佳脸色凝重地把她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神情里满是担忧。
“这到底怎么回事？今天上午，傅总……他亲自带着一个女人来我们部门，说是新同事，叫沈歆媛。”
沈歆媛。
这三个字像一把冰锥，被人猛地锤进姜晚的脑子里，她指尖发麻，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李佳佳敏锐地察觉到她一瞬间的僵硬和惨白的脸色，心跟着往下一沉，急得抓住了她的胳膊，“晚晚，你和傅总……”
“各位，”一道娇俏的女声却在这时插了进来，沈歆媛走到设计部正中心的位置，身后跟了好几个工作人员，两只手里都拎满了包装精致印着烫金色logo的咖啡手提袋。
她穿着一套奢侈品高定连衣裙，妆容精致，笑容亲切明艳，“初来乍到，一点点心意，希望大家多多照顾。”
“谢谢歆媛！”
“哇，是海城那家最贵的咖啡！歆媛你太客气了！”
“歆媛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我！”
奉承声此起彼伏。
沈歆媛嘱咐工作人员将咖啡全部分发下去，自己则端过其中一杯咖啡走到李佳佳和姜晚面前，笑容愈发亲热：“佳佳姐，你是我领导，这杯卡布奇诺是我特意给你点的。”
她说完，才像刚发现姜晚一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