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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早上雾气还没散尽,地里已经热闹起来。

昨晚下过一阵小雪,薄薄一层还挂在田埂边的草叶上,风一吹就抖落下来,露出底下冻得发青的泥土。

大喇叭一如既往吊在村口,喊着:“……抓革命、促生产,全公社人民……”声音断断续续,跟着冷风一块儿飘。

许笙拎着工具,慢悠悠地往地里走。

她今天穿的是那件被她洗到发亮的碎花棉袄,领子压得服服帖帖,头发梳成两条细长的麻花辫,一路走一路轻轻晃。

“许家丫头,咋又走最后头?”前面有人回头喊了一声。

“走慢点看风景。”许笙笑,“早起就得给自己谋点福利。”

说完,自己低低哼起来。

不是样板戏,也不是大嗓门的劳动号子,是个前世流行歌的调子,被她改成随口的小曲儿,旋律轻飘飘,听不出歌词,只听得出——好听。

细细软软,带点懒懒的味道。

这种时候,大家最多会在地里吼两嗓子“东方红”提提劲,可她这一哼,仿佛谁往灰扑扑的早晨丢了一点亮色。

走在前头的两个年轻小伙子下意识慢了半步,耳朵竖起来听。

“你说,这许笙,以前咋没觉得她唱歌这么好听?”

“以前一张嘴都是骂人的,你有心思听歌?”

“也是。”

他们悄声说笑,眼神却不约而同往后瞟。

许笙踩在冻硬的土路上,一下一下,踩得极稳。她哼着小曲,眼睛低垂,睫毛打着弯,嘴角若有若无地勾着,看上去完全就是在自顾自享受。

“真是要命……”一个小伙子小声嘟囔,“这丫头现在看着,咋有点像……戏里说的狐狸精?”

旁边人赶紧捂他嘴:“你小声点!被人听见,你看她扒不扒你皮。”

“我夸她好看还不行……”

他话没说完,前头突然有人停了步。

“干啥呢?”一个冷硬的声音插进来。

江湛回头,目光扫过去。

那两个小伙子被他这一眼扫得立刻挺直腰板:“没、没干啥,走路呢。”

“少说话,多看路。”江湛淡淡道,“昨天谁差点踩沟里,你自己不知道?”

被点名的那个瞬间红了脸:“……知道。”

江湛没再看他,转回去继续往地里走。

可他视线从那两人脸上移开的时候,微微偏了一下。

偏到后面那个人身上。

许笙哼歌的声音刚好飘到他耳边。

不大,却清晰。

她声音本来就偏软,再压低一点,尾音轻轻一勾,听在耳朵里,怪痒痒的。

江湛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后故作镇定地走得更直了些。

今天的活是拔完一块地里的萝卜,再把剩下的冻土翻一遍,免得来年结块。

女的拔萝卜,男的翻地。

“你们几个去那头。”记工员对着一群女社员说,“把那垄萝卜拔了,扔到这边来。”

许笙被分到中间。

她蹲下去,伸手抠住一颗萝卜顶端嫩绿的叶子,往上一拔。

“啵”的一声,萝卜被拔出来,白胖胖的,从泥里冒出来一截。

她顺手在地上蹭了蹭泥,丢到身旁一堆萝卜里。

动作干净利落,看得旁边大嫂忍不住感叹:“许笙,你这手,真不像干粗活的。”

“那像干啥的?”有人接话,“像端茶送水?”

“端茶送水也得看给谁端。”那大嫂笑,“给知青端茶送水就值。”

话一出口,有人用胳膊肘捅她一下:“少说两句。”

她们不是傻子。

这几天,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大队的风向,变了一点点。

以前提起许笙,大家第一反应是“那丫头辣得很”“谁惹谁倒霉”。

现在呢?

“挺会干活的。”

“嘴还是不饶人,不过看着顺眼多了。”

“长得是真好看。”

这些话在地里悄悄传。

许笙听得见,也懒得解释。

她拔完一垄萝卜,换了个方向,往另一侧挪。

阳光从云层后面探出头,落在她肩上,给她冷硬的棉袄镀了一圈浅浅的光。她哼歌的声音小了些,用鼻音代替嘴巴,隐隐约约,像是只小动物在心里打呼噜。

“不唱了?”旁边大嫂笑,“刚才还唱得欢。”

“嘴干。”许笙抬头,“谁给我点糖水,我接着唱。”

“想得美。”

几个人笑成一团,气氛莫名比以前轻松。

不远处,知青男青年在翻地。

铁锹插进冻土,“哐”的一声,泥块被撬起来,散开。

有人抬头,看向萝卜地方向。

视线一抬,就看见许笙蹲在那里,一手抓萝卜,一手抹汗。

她手背一擦,额前碎发贴在发际线,脸被冻风吹得粉粉的,嘴唇虽然没抹口红,却天然带点色。肩膀细细窄窄,弯着腰的姿势,腰线也很明显。

那小伙子一时看呆了。

铁锹尖在泥里多停了一秒。

“看啥呢?”旁边人笑他,“地里长花了?”

“也算是……”他下意识回,“你看许笙——”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感觉一阵凉飕飕的视线扫过来。

江湛站在不远处,双手搭在铁锹柄上,眼神冷冷地掠向他。

那眼神不带怒,却极具压迫感。

小伙子像被当场点了名,脖子一缩:“我、我干活呢。”

江湛移开目光,淡声道:“少走神。”

“是是是。”

那小伙子心里一紧,心说:这队长咋这么灵?看个姑娘都能被他抓住。

他不敢再偷看萝卜地那边,只能老老实实用力翻地。

可不看,脑子里那张脸反而更清晰——

曲线、线条、笑意,全都像刻在眼底一样。

上午干到快收工前,宋意微来了。

她今天没分到干重活,在大队那边帮忙登记点名,装填表格。

快要收工前,她提着一个铁桶,从田埂那头走过来。

铁桶里装着热水,混着一点红糖——是大队给大家配的“暖身福利”,每人一小口,每天就这么一回。

“大家歇一会儿,喝点热乎的。”

她声音清清软软,一路喊过去,顺便把桶放在地头一个平整的地方。

几个女社员赶紧凑上来,把自己带的搪瓷缸子拿出来排队。

“意微同志,辛苦了。”

“哎呀,这天喝口热水,真舒服。”

宋意微笑着,一勺一勺舀,看谁碗里少一点还会补一下。

她原本就是干这种事的好人选——干净、细心、脸好看,又有耐心,谁见了都得夸一句“知青姑娘真懂事”。

她舀着舀着,视线在萝卜地那一圈扫。

许笙还蹲在那里。

动作并不快,却极为耐看。

别人拔萝卜是埋头苦干,她拔萝卜,像在做某种“柔和版劳作体操”:手指收、拉、丢,每一个动作都是漂亮的弧线。

她一边干,一边跟旁边人说笑,“狐狸精”这三个字混在笑声里,再配上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宋意微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她没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刚才递过来的碗笑了笑:“来,喝点。”

“意微,你也喝点,别光顾着我们。”有人说。

“我等大家都喝完再说。”她笑,“不着急。”

她尽职尽责发完了一圈水,最后手里还剩半勺。

这半勺,按理说该给谁?

她抬头,视线在地里转了一圈,故意停在——许笙身上。

“笙妹子。”她喊,“你来喝点热水。”

许笙抬头,看见她手里的铁桶,眼睛一亮:“我还以为没我份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泥,走过去。

“当然有你的。”宋意微笑,“你今天干得这么卖力。”

周围有人听见,笑:“是啊,许笙今儿拔了好多萝卜。”

“她本来就有劲。”另一个接话,“就是嘴欠点。”

“嘴欠才有意思。”

众人笑起来,气氛一时很热闹。

宋意微心里却另有打算。

她端着那半桶水,刻意站在地上一个略微不平的位置,递勺子的时候,轻轻松了手腕一点力度——

若是许笙接得慢半拍,水就会洒出来,洒到她身上,最好是——洒到她那件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碎花棉袄上。

那样一来,人在别人面前显得狼狈不说,说不定还得被谁嘟囔一句“不会接碗”。

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在原书里,有好几次类似的“小事故”,让许笙在大家面前显得笨手笨脚、急躁粗鲁,印象分一降再降。

可这一次,她的对手不一样了。

铁勺带着一点微妙的“偏移角度”递出去时,许笙已经注意到——

宋意微的手腕,是故意往那边斜了一点的。

她看着那勺水,唇角轻轻一勾。

“哎呀——”她突然低声惊了一句。

宋意微心里一喜,以为自己成功了。

谁知下一秒,许笙脚下往后退了一小步,身体灵活地一侧,伸手一接。

那勺热水稳稳当当地进了她的缸子里,连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

她接完,还反手扶了宋意微一把:“你站稳点呀。”

“这地不平,小心你自己摔着。”

这话一出,刚刚那点细微的小动作,立马变成——

宋意微脚下没站稳,是许笙“善意提醒”。

旁边两个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哎,你们知青姑娘喝点糖水都战战兢兢的。”

“可别摔着。”

“是呀是呀。”

宋意微脸上一热。

她刚想解释“是自己不小心”,或许顺势再演一出“笙妹子你别帮我说话,我怕你也被误会”的老戏码,结果许笙已经低头喝了一口水。

糖水不多,却热得刚刚好。

她仰头喝下去,喉咙轻轻一滚,白皙的脖颈绷出一条好看的线条。

“真甜。”她眯起眼,发出一句感叹。

那句“真甜”,软乎乎地飘在冷风里,听得人心都跟着暖了点。

“你多喝两口。”旁边大嫂笑,“有糖呢。”

“嗯。”许笙又喝了一口,一抬头,就对上站在不远处的——江湛。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这边来的,手里还拿着记工的小本子,却一本正经地盯着这边看。

许笙冲他举了举缸子:“队长,要不要喝?给你留一点。”

这话一出口,周围刷地安静了一瞬。

——这姑娘是有多不怕死,敢逗着队长说话?

江湛也没想到她会当众这么说。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淡定,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一点,落在她缸子上:“你自己喝。”

“别总想着让别人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批评。

可他脚步却不自觉往这边挪了一点。

站得越近,他越清楚地看见——

她唇边沾着一点糖水,闪了一下,舌尖不经意舔过,像灯下划过的一点光。

“那我就不客气啦。”许笙笑,说完一仰头,把剩下那点糖水喝干净。

咽下去的时候,眼睛半眯着,像只喝饱的小狐狸。

宋意微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手指在铁桶把上捏得发白。

她不是看不见——江湛那一瞬间的走神。

他视线虽然移开了,可停在许笙身上的时间,已经比看她时多了。

那不是“队长关心每一个社员”的眼。

那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太过鲜艳、又太难忽视的姑娘时,不自觉停顿出来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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