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梁婉媛的手僵在半空。
塑料桶里的血水微微晃动,同心结的红线从鱼肠间露出一角,很快又被覆盖。
“脏了。”我重复,把刮鳞刀插回案板。
她喉结滚动,声音压得很低:“那缕头发……我还留着。”
海叔抱着泡沫箱往后屋走,脚步故意踩得很重。
档口只剩下我们。海风把鱼腥味卷起来,扑在她昂贵的西装上。
袖口有一处细微的起球,像穿了很久。
“博越,”她往前一步,阴影笼住我,“这七年——”
“婉媛姐!”清亮的女声切进来。
华学旦被周雪眉搀着,从菜市场那头走来。
她穿了件米色休闲装,外套松松搭在肩上,脸色有些苍白,但笑容恰到好处。
周雪眉的目光像探照灯,从我的脸扫到围裙上的血渍,再扫回我的脸。
“真的是博越哥……”华学旦捂住嘴,眼圈瞬间红了,“我……我还以为看错了……”
我没接话,弯腰从水箱捞了条黄鱼:“这条肥,炖汤好。”
周雪眉开口,声音绷得像弦:“你的手术,到底谁做的?”
刀锋剖开鱼腹,内脏滑进塑料桶。
血水溅了几滴在华学旦鞋面上,她往后缩了缩。
“镇卫生院的李医生。”我说。
“李建国?”周雪眉几乎要笑出来,但嘴角只扯了一下,
“一个乡镇全科医生,能做二尖瓣成形术?你的肺动脉高压是重度!麻醉这一关他就——”
“雪眉。”梁婉媛打断她。
华学旦轻轻拉周雪眉的袖子:“别这样……哥哥活着就好。”
她转向我,眼神柔软,
“哥,这里条件太差了,跟我们回去吧?让雪眉给你安排全面检查,我们才能放心。”
“不用。”我把鱼装袋,“四十五。”
周雪眉没动。
她盯着我的胸口,像要透过衣服看见那道疤:
“三年前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具体日期?”
“十月十二号。”我报了个日子。
她脸色变了变。
“那天……”她声音发涩,“我在北京开学术会议。”
巧合。真巧。
梁婉媛掏出钱包,抽了张一百的放在案板上:“不用找了。”
我没碰那张钱:“扫码也行。”
华学旦忽然弯下腰,捂住胸口轻哼了一声。
两个女人同时转身。
“怎么了?”周雪眉蹲下去。
“有点疼……”她眉头蹙着,手指微微发抖。
梁婉媛扶住她另一只胳膊:“先回车上。”
她们匆匆离开,像带走一件易碎品。
周雪眉甚至忘了拿鱼,袋子孤零零搁在案板边缘。
海风卷起那张百元钞,飘到湿漉漉的地上。
我没捡。
傍晚收摊时,周雪眉一个人回来了。
她没穿白大褂,换了件灰衬衫,袖口卷到肘部。
左手腕上戴了串木珠,珠子表面磨得发亮——是以前没有的习惯。
“鱼忘了拿。”她站在档口外,没进来。
我把已经发腥的鱼袋递出去。
她没接,看着我的眼睛:“学旦下午突发心绞痛,旧伤复发了。现在在医院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