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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11章

这一句话,像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江若霖疲惫的脑海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活人怕事,死物……可不会。”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昏暗的灯光下,眼神渐渐聚焦。对啊!人证惧于沈敬尧的威势不敢开口,但物证不会!谈话的内容,如果能固定下来……

“笔录!”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火光,“我可以把和那些愿意私下交谈的人的对话,详细记录下来,让他们按手印!或者……或者……”她看向郑木兰,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如果能录音!”

“录音?”郑木兰立刻来了精神,刚才那点不愉快瞬间抛到脑后,她兴奋地拍手,“这个我在行!留声机你晓得吧?我家就有最新式的,美国货,不仅能放唱片,还能录音!虽然效果可能没那么清晰,但录个说话声肯定没问题!”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新游戏,跃跃欲试,“我们可以偷偷录下那些人的话,到时候在法庭上一放,看沈敬尧还怎么抵赖!”

江若霖被她的热情感染,阴郁的心情也透进了一丝光亮。

虽然知道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但总算有了一个方向,不再是毫无头绪地碰壁。

然而,这缕刚刚升起的光亮,在第二天见到刘律时,便被轻易掐灭,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她鼓起勇气,带着初步整理的思路——包括考虑使用经确认的笔录甚至可能的录音作为证据——去向刘律汇报进展,希望能争取到一丝支持,或者至少,是不再那么刺骨的嘲讽。

刘律依旧摩挲着他的青瓷茶盏,听她说完,嘴角那抹刻薄的笑意又浮了上来,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可悲。

“笔录?录音?”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两个词,仿佛在品味什么可笑的东西,“江若霖,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西洋镜吗?花里胡哨。”

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解剖刀般精准而冰冷:“好,就算你费尽心思,拿到了所谓的‘证据’。那我问你,你打算用什么法条去告他沈敬尧?依据哪一部法典的哪一条,来定他一个‘损害名誉’的罪过?”

江若霖一怔,下意识回答:“《中华民国临时约法》规定国民有自由权,包括名誉……”

“《临时约法》?”刘律嗤笑一声,打断她,“那里面是有‘人民享有自由权’没错,可哪一条明确写了‘名誉权’三个字?哪一条规定了散布流言该如何惩处?嗯?”

江若霖语塞。

刘律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慢条斯理地凌迟着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信心:“那你是不是还想搬出民国元年那份《大总统通令开放蛋户、惰民等许其一体享有公权私权文》?那份通令主要是废除贱籍,跟名誉受损有几文钱关系?还是说……”他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你想用那部吵吵嚷嚷了好些年,条文换了一稿又一稿,却连影子都没见着的所谓《民法典》?”

江若霖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手指冰凉。

“退一万步讲,”刘律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就算这些法律里有些似是而非的原则可以引用,他沈公子也大可以振振有词——‘言论自由’嘛!《临时约法》也说了人民有言论、著作、刊行自由。他说几句闲话,议论一个舞女,犯了哪条王法?至于你说的什么‘名誉’,什么‘精神损害’,那套从东洋、西洋贩过来的新鲜词儿,在这上海滩,在这中国的法庭上,有几个法官认?听都没听过!”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江若霖的心里。

她突然发现,自己满腔的热血和所谓的坚持,在现实法律缺失的铜墙铁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以为自己走在通往正义的道路上,却连这条路本身是否存在,都成了问题。

刘律最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混合着怜悯与不屑:“江若霖,收起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无法可依,你拿什么去打?趁早让那个崔文莉另请高明,或者,干脆认命。”

江若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刘律办公室的。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师傅是对的,她一腔孤勇,却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没有。她所谓的法律,在这片土地上,只是一纸空文,或者说,连一张完整的纸都没有。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知道崔文莉从哪里听说了“言论自由”这回事,或许是沈敬尧那边故意放出的风声。她再次找到江若霖时,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怨怼,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

“江律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认命后的疲惫,“算了,别折腾了。我都听说了,人家沈少爷没犯法,说什么都是自由的。是我命不好,惹不起这样的人……我认了。”她看着江若霖,眼神空洞,“之前的律师费……我会想办法凑给你。”

说完,她转身走了,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片。

这一次,她没有哭,也没有闹,但这种彻底的放弃,比任何指责都让江若霖感到窒息和……羞愧。

江若霖独自坐在冰冷的事务所里,窗外是上海滩永不熄灭的灯火,却照不亮她内心的晦暗。

她开始真正怀疑自己接这个案子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太天真?太不自量力?不仅帮不了别人,还可能把自己也拖入泥沼。那种强烈的挫败感和自我否定,几乎将她淹没。

……

与江若霖这边的愁云惨淡不同,郑木兰大小姐的世界里,依然是阳光普照,色彩鲜明。

而最近,她的阳光大部分都聚焦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神秘又有点有趣的算命先生,小元爷。

自从在江若霖的事务所再次巧遇后,郑木兰就对小元爷产生了愈发浓厚的兴趣。她总觉得他那副清冷平静的外表下,藏着很多好玩的故事。而且,他居然和江若霖那么熟,八卦心就起来了……

于是,郑大小姐开始了她充满活力的“接近小元爷”计划。

她先是又去了几次城隍庙附近的卦摊,找各种由头让“小元爷”给她算命。今天算算运势,明天问问家宅,出手阔绰,每次都是一两个银元。

虽然是个人都乐得赚这“轻松钱”,但多少也被她这频繁的“光顾”弄得有些无奈。

“郑小姐,”在她第三次问小元爷“最近会不会有奇遇”之后,对方忍不住开口,“命运算多了,容易扰乱了自身气运。”

“没关系呀!”郑木兰笑嘻嘻的,完全不在意,“我觉得找你算命本身就是奇遇!”她凑近一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小元爷,你整天在这里摆摊,不闷吗?上海滩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呀!”

小元爷没接话,低头整理铜钱。

她也不气馁,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请你去看电影吧!大光明电影院,新上了西洋片,可有意思了!比听评弹好玩多了!”

看电影?小元爷暗自挑眉。那可是时下最摩登的消遣,票价不菲。这位大小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多谢郑小姐美意,”小元爷婉拒,“在下对此并无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郑木兰锲而不舍,“喝茶?我知道一家新开的西式茶座,蛋糕做得可好了!或者……我们去逛公园?兆丰公园怎么样?”

“……”他开始觉得,这银元赚得也有些烫手了。

她见小元爷不为所动,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上一副略带委屈的表情:“小元爷,你是不是讨厌我啊?”

小元爷抬眼,对上她那双清澈又带着点狡黠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

讨厌?倒谈不上。只是觉得这位大小姐的热情像一团火,靠得太近,容易灼伤他这习惯了清冷的人。

“郑小姐误会了。”他淡淡道,“只是人各有志,喜好不同。”

“那你喜欢什么嘛?”她追问,大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喜欢什么?喜欢清静,喜欢独处,喜欢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做该做的事。但这些,自然不能对她说。

“卜卦,静坐,观星。”他随口说了几个听起来玄乎又不会太离谱的爱好。

郑木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但她并没有放弃“邀请”的念头,反而觉得这更增添了“小元爷”的神秘感,征服欲……或者说好奇心,更强烈了。

就在江若霖深陷法理迷雾和自我怀疑,郑木兰孜孜不倦地试图撬开“小元爷”这座冰山一角时,小元爷袖子里揣着郑大小姐“贡献”的银元,在夜深人静的清冷弄堂里,慢慢踱着步。

江若霖那边的困境,大家都隐约能猜到。这世道,空有一腔热血,寸步难行。法律?那是有钱有势者手里的玩具,或者,是装饰门面的幌子。

至于郑木兰……小元爷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淡的弧度。

这位大小姐,像一株生长在温室的、色彩过于浓烈的异域花卉,与他这生长在阴暗墙角、见不得光的苔藓,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靠近,带来温暖,也带来不安。

而此刻,更让小元爷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他掐指算了算,天际星辰的排列,似乎预示着,这看似陷入死局的局面,很快就要有新的变数了。

这位“变数”此刻刚从小元爷的家中离开,并留下一张字条:

【多谢救命之恩,有缘自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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