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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按住她慌乱推动轮椅的双手,蹙眉低声道:
「嫣儿,你干什么?」
程嫣泪流满面:
「淮安!阮竹音早就恨死我们了!你……你留在这里,一定会被她折磨的!她会想方设法报复你!你……已经……我不能再让你吃一点苦头了!」
「我们走好不好?」
我无奈摇头。
这两个人,怎么总是喜欢用「恨」这样激烈的字词。
臆想症吗?
「这位家属,请注意你的情绪,这里需要安静。」
我淡淡开口:
「你说我会折磨病人,是对我及我团队所有专业人员最大的侮辱,你否定的不是我,而是整个安宁疗护行业的价值,我有权起诉你污蔑造谣。」
「不过,你有任何顾虑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你,找工作人员办手续就好。」
傅淮安倏地开口:
「不,就在这里。」
我脚步一顿。
「嫣儿,也许……这就是天意,让竹音来送我最后一程。」
「我认了,你也认了吧。」
他一脸凄凉的样子让我忍不住一阵恶寒,面色却依旧平静:
「你们自己考虑吧。」
翌日,小暖告诉我,程嫣哭闹不休一通后,傅淮安还是不改变主意。
最终她哭着跑出了医院。
与此同时,团队对傅淮安身体状况的评估结果送了过来。
和国内医生的诊断结果一致。
晚期胃癌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他的身体已经出现极度消瘦,严重贫血的情况。
并且由于腿部肌肉萎缩,无法支撑行走,只能依靠轮椅。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严重的并发症。
我看向窗外。
雪已经停了。
入目之处,一片洁白。
是覆盖,又像是淹没。
正要收回目光,突然看到楼下被积雪覆盖的马路上。
有两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你追我赶地玩耍嬉戏。
明明都是衣衫褴褛,浑身泥污的模样。
甚至连脚趾都从鞋子的破洞里钻出来。
可他们却毫不在意,玩得很开心。
清亮的笑声盖过了远处街市的嘈杂。
「竹音,你也觉得像是不是?像以前的我们?」
傅淮安不知什么时候操控自己电动轮椅来到我的办公室,靠在窗边停下。
这一番动作明显让他耗力不少,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微喘着气。
可眼睛却亮得惊人,紧紧盯着我。
我微微一愣。
再次看向楼下,孩子们玩耍的模样与尘封回忆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渐渐重合……
那年我六岁。
傅淮安比我大,八岁。
可相比于我这个一出生就长满黄疸被亲父母抛弃,又被好心的跛脚乞丐黄大娘捡回桥洞。
从小风吹日晒,颠沛流离的孩子。
他这个刚被恶毒后妈赶出家门,在外流浪了三天的小子,很明显生存技能等于没有。
看到他笨拙地翻找垃圾桶,野狗冲他狂叫只会掉头就跑的样子。
夜里不知道找背风的角落,蜷在椅子上冻得嘴唇发紫的样子。
已经因为好奇跟了他很久的我。
生出一股冲动,将自己珍藏的干面包小心翼翼递到了他面前。
也许是因为从小混迹在乞丐堆里的我,从没见过那样一双又干净又明亮的眼睛。
干净到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
让年幼的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责任感。
想要保护他。
保护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