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电话那头的人事经理一愣。
“张明？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刚晋升副总监吗？”
“我说了，辞职！所有的职位！所有的！”
我挂断了电话。
辞职。
斩断这份契约。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告诉自己，只要我放弃晋升，也许契约就会停止。
也许，我的父母就能活下来。
我回到病房，坐在父亲的床边。
我看着他，感觉像看着一个正在迅速枯萎的植物。
我握着他的手，一遍遍地摩挲。
母亲靠在我的肩上。
“明儿，你别担心，你爸他会没事的。”
“你才刚升职，可不能辞职啊，那得多可惜！”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她身体的温度，像一团火，是我最后的温暖。
我不能让她也倒下去。
我不能！
5
我整晚都守在病房里。
天快亮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公司的人事经理。
“张明，你疯了吗？辞职信我们收到了，但你不能走。”
“副总监的晋升文件已经下发，你的档案已经锁定了。”
“你现在辞职，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我冷冷地回答：“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是我的决定。”
“你必须回来一趟，走完程序！”
我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升起的朝阳。
我感到一阵恶寒。
晋升文件已经下发。
档案已经锁定。
这意味着，交易已经完成。
我已经获得了晋升。
代价，已经开始收取。
我深吸一口气。
我猛地站起来，对着母亲说：“妈，我得回去一趟，把辞职手续办完。”
“我很快就回来！”
我不敢告诉她真相。
我怕她承受不住。
我怕她会像李逸的父母一样。
我逃也似的跑出医院。
打车去了机场。
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穿梭在人群里。
我回到公司，径直走向人力资源部。
“我要辞职！所有文件，现在签！”
人事经理看着我，像看一个神经病。
“张明，你冷静点！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我不要！我要放弃！”
我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的电话。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接起电话，声音发抖：“喂？”
电话那头，是母亲嘶哑的哭声。
“明儿！你快回来！你妈她……她也突然倒下去了！”
“医生说，她和老头子一样，查不出原因，就是突然衰竭了！”
我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看着面前的人事经理。
他的脸上带着震惊。
我像被定住了一样。
我放弃了晋升。
我撕毁了考卷。
可我妈，还是倒下了。
我全身血液倒流。
我猛地冲向我的办公室。
那里，那张考卷已经消失了。
但我知道，它不是消失了。
它只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回到人力资源部。
我看着地面上裂开的手机屏幕。
我突然笑了。
笑声凄厉，像被割破的喉咙。
“辞职？不辞了。”
“这个副总监，我当！”
我弯下腰，捡起手机。
我看着人事经理，一字一句地说。
“这个位置，是我用命换来的。”
“谁也别想让我走！”
我转身，冲出了公司。
我没有去机场。
我站在大楼的门口。
我对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对着这个我曾经无比渴望的精英阶层。
我发出了无声的控诉。
我不再是张明了。
我是李逸生命的掠夺者。
我是父母健康的献祭者。
我是一个活着的罪人。
我必须回去。
我必须赚钱。
我要用我所有的财富，来对抗这份该死的契约。
我要用我的成功，来续写他们的生命。
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这是我唯一的赎罪。
我打了一辆车。
“去中心医院，快！”
我坐在后座，双手紧紧抱住头。
我感觉我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我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
6
我回到医院的时候。
母亲已经被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和父亲在同一个病房。
我站在监护室外面，透过玻璃窗看进去。
我的父母，他们躺在两张相连的病床上。
他们的脸色一样蜡黄。
他们的呼吸一样微弱。
他们像两块被风干的木头。
我感觉胸腔里像被塞了一把钢刀。
我走进去，走到他们的床边。
我看着他们。
他们为我操劳了一辈子。
现在，却要为我的贪婪付出代价。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母亲的手。
她的手，比父亲的手更冰冷。
“妈，你别怕，我回来了。”
母亲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明儿……你辞职了吗？别辞职啊，妈没事。”
她的声音很微弱，但带着一丝急切。
我摇了摇头，眼泪掉在了她的手上。
“没有，妈，我没辞职，我是副总监了。”
“我会用我的钱，治好你们的病。”
母亲笑了。
笑得很虚弱，但很满足。
“那就好……那就好。”
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我转头看向父亲。
他没有醒来。
他的呼吸很浅，像随时会断掉一样。
我走出病房。
我联系了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
我砸钱。
我用我所有的积蓄，所有的资源。
我告诉自己，只要有钱，就能续命。
但医生给我的回答，都一样。
“张先生，我们查不出病因。”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某种力量在抽取生机，所有器官都在迅速衰竭。”
“这已经不是医学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是医学能解决的问题。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感到一阵绝望。
我的钱，我的成功，在“考卷”的契约面前。
一文不值。
我没有放弃。
我开始像一个疯子一样。
寻找所有能解除契约的方法。
我去了李逸的墓地。
我带着一束白菊，跪在他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李逸，笑得很平静。
“李逸，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代价是你。”
我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高三的考卷。
那张带给我一切的罪证。
我把它撕成了碎片。
我点燃打火机。
火焰舔舐着纸张。
我看着它在风中化为灰烬。
我对着墓碑，声音颤抖：“我把考卷烧了！契约应该解除了吧？”
我跪在地上，等着某种回应。
等着一道闪电。
等着一声怒吼。
但是，没有。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墓地。
我回到医院。
我的父母，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好转。
我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契约，无法解除。
它不是一张纸。
它是我的命运。
7
我开始白天在公司处理工作。
晚上在医院守着父母。
我像一个永不停歇的机器。
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续命。
我不敢停下。
我害怕我一停下来，我的父母就会像李逸一样。
突然被抽走生命。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变化。
我对着镜子，看到我的眼角。
多了一些细密的皱纹。
我的头发，开始出现白发。
我的脸色，总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蜡黄。
我才二十五岁。
我的十年寿命，正在被考卷迅速抽取。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只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我变得冷酷。
我变得决绝。
我在公司里，被称为“工作狂魔”。
没有人知道，我是在和时间赛跑。
我的同事们私下议论我。
“张副总怎么了？才多久不见，老了十岁！”
“他脸色像死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我听到这些议论，只是冷冷一笑。
绝症？
我的绝症，是我的贪婪。
我的绝症，是那份该死的契约。
我不再亲近父母。
我站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窗看进去。
我感觉我的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能量。
我越是靠近他们，他们就越是虚弱。
我不敢碰他们。
我害怕我的触碰，会加速他们的衰竭。
有一天，父亲醒来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他挣扎着伸出手。
我猛地后退了一步。
我害怕。
父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用尽力气，声音微弱：“明儿……你别再来了。”
“你一来，爸就觉得胸口像被压着一块石头。”
我的心，猛地被撕裂了。
我的成功，我的生命，正在无形中压制着他们的生机。
我像一个巨大的吸血鬼。
吸食着他们的生命。
我逃也似的跑出病房。
我站在走廊里，双手抱头。
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是一个罪人。
一个活着的罪人。
我不敢靠近他们。
我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他们。
我的父母，他们躺在病床上。
他们不知道。
他们的儿子，为了得到这一切。
付出了多么惨烈的代价。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的一个老同学。
李逸最好的朋友。
“喂，王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的声音很沙哑，像磨砂纸一样。
“李逸他……他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关于那张考卷？”
王宇沉默了一下。
“考卷？什么考卷？张明，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李逸他，只说过，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到自己设计的电路图成功。”
“他说，他要用他的命，去换一个奇迹。”
奇迹。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李逸他，不是被动牺牲。
他是用他的十年寿命，换了一个奇迹。
而那个奇迹。
是我。
8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
每天在公司和医院之间奔波。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开始出现眩晕。
我的记忆力也在衰退。
我的十年寿命，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但我的工作，却做得越来越好。
我被称为“天才”。
被称为“商业奇才”。
我用李逸的命，换来的智慧和精力。
让我成为了公司的核心人物。
我的晋升，还在继续。
我被提拔为总经理。
我看着那份晋升文件。
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回到医院。
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我盯着我的手机。
我等待着那张考卷的再次出现。
我害怕它出现。
但我又渴望它出现。
我渴望它能给我一个解除契约的办法。
它没有让我失望。
它出现在了我的病房里。
它静静地，平铺在父亲的枕边。
我冲进去，一把抓起它。
我的手在发抖。
考卷第三次出现。
这一次，选项变了。
“总经理张明，是否愿意用你未来伴侣的幸福，换取父母一年的健康？”
我的眼睛，像要喷出火一样。
伴侣的幸福。
它要的，是我的情感。
我发出了一声被压抑的低吼。
我狠狠地将考卷撕碎。
我将它撕成了最细小的碎片。
我将碎片扔进垃圾桶。
然后，我冲出病房。
我站在走廊里，对着空旷的墙壁嘶吼。
“滚！我没有伴侣！我不会再和任何人做交易！”
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
我回到病房。
我的父母，依然躺在病床上。
没有任何好转。
我走到垃圾桶旁边。
我低下头。
那张被我撕碎的考卷。
完好无损地，平铺在我的床头柜上。
上面用血红的字体，写着一行批语。
“契约已生效，不可逆转。你已将自我成功与至亲生命绑定。”
“你的反抗，只会加速代价的兑现。”
我的双腿一软。
我跌坐在地上。
我看着那张考卷。
我终于明白。
我已经被困在这个囚牢里了。
我无路可逃。
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拿起考卷。
我把它放进了我的抽屉里。
我没有勾选。
我也不会再勾选。
我要用我的生命，来对抗这份契约。
我要用我的痛苦，来为我的父母赎罪。
我站起来，走到床边。
我看着我的父母。
他们是我的生命。
也是我的囚牢。
我轻轻地，用手背贴了贴母亲的脸颊。
她的脸，冰冷而干燥。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9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我的十年寿命，像是被装进了加速器。
正在迅速消耗。
我的工作，却越来越成功。
我成为了公司里，最年轻的CEO。
我的名字，出现在了各种财经杂志上。
我成了别人眼中的“神话”。
但我知道。
我只是一个行走的棺材。
我站在CEO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我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灯火辉煌。
但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囚徒。
我没有朋友。
我没有伴侣。
我把自己封闭起来。
我害怕我的成功，会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我每天都会收到医院的通知。
“张先生，您父母的病情，又恶化了。”
“他们的器官，已经开始衰竭。”
我听着这些冰冷的通知。
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我卖掉了我的房子。
我卖掉了我所有的股票。
我把所有的钱，都投入到了父母的治疗中。
但是，没有用。
我的钱，在契约面前，只是废纸。
我的父母，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病情。
他们开始哀求我。
父亲醒来的时候，拉着我的手。
他的声音微弱，带着哭腔：“明儿，你别再为我们花钱了。”
“我们知道，我们拖累了你。”
“你走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我看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爸，你在说什么？我不会走的。”
“我是你们的儿子，我要为你们治病。”
父亲摇了摇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们知道，我们的病，是治不好的。”
“这是我们的命，你别再逆天而行了。”
母亲也醒来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痛苦。
“明儿，你别再来了。你一来，妈就心疼。”
“你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以后怎么办？”
我紧紧握着他们的手。
“没事的，爸妈，我还有命。”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为你们治病。”
我没有告诉他们。
我的命，正在迅速消耗。
我的成功，正在加速他们的死亡。
我回到我的办公室。
我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我感到一阵恶心。
这些成功。
这些荣耀。
都是用我父母的生命换来的。
我拿起电话。
我给医院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医生，给我实话，我父母还有多久？”
医生沉默了一下。
“张先生，您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只有几个星期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几个星期。
我只剩下几个星期，来做最后的挣扎。
我挂断电话。
我站起身。
我走到落地窗前。
我看着窗外。
城市的灯火，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扶着墙壁。
我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感觉我的生命，像沙漏一样。
正在迅速流逝。
10
我辞去了CEO的职务。
我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了出去。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原因。
我只是说，我累了。
我带着我所有的行李。
回到了医院。
我坐在父母的病床边。
我看着他们。
他们的生命，正在迅速走向终点。
医生告诉我。
他们已经回天乏术了。
我没有哭。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感觉我的心，已经死了。
我掏出手机。
我看着我的微信。
我把所有的人都删除了。
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有联系。
我害怕我的成功，会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那张考卷。
它像一个幽灵，再次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
我点开它。
考卷第四次出现。
这一次，选项变了。
“CEO张明，是否愿意用你的生命，换取父母十年健康？”
我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用我的命。
换父母十年健康。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子割开一样。
我看着那张考卷。
我没有犹豫。
我抓起笔。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
在“是”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勾。
我感觉我的身体，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我的十年寿命，我的所有生命。
正在被那张考卷，迅速抽取。
我倒在了地上。
我的身体在抽搐。
我的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吼。
我看着我的父母。
他们的脸色，开始恢复红润。
他们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
我笑了。
笑得很虚弱，但很满足。
我成功了。
我用我的命，换来了他们的十年健康。
我感到一阵轻松。
我终于可以赎罪了。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闭上眼睛。
我感觉我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我听到母亲的声音。
“老头子，你快看！明儿怎么了？”
“他怎么倒在地上了？”
我听到父亲的声音。
“明儿！明儿！你醒醒！”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我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我感觉我的身体，像被撕裂了一样。
我听到医生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冲了进来。
他们开始抢救我。
我笑了。
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我终于可以和李逸道歉了。
我终于可以和我的父母告别了。
我感觉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感觉我的灵魂，正在飘向远方。
我听到医生冰冷的声音。
“心跳停止。”
“抢救无效。”
我死了。
我用我的命，换来了他们的十年健康。
我的赎罪，终于完成了。
我感觉我的灵魂，像一片羽毛。
在空中飘荡。
我看着我的父母。
他们坐在病床上。
他们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
他们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
他们看着我的尸体。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痛苦。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看着他们，我笑了。
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终于可以和我的父母告别了。
我飘向窗外。
我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灯火辉煌。
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终于解脱了。
我终于不再是一个囚徒了。
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