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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晨光透过老式木格窗的窗纸,在房间内投下柔和而斑驳的光影。林晚意在一种全然陌生的、过于安静的环境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身下是略硬的木板床,鼻尖萦绕的是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旧书和淡淡尘土的沉静气息,而非林家别墅里那种精心调配的香薰和崭新织物的味道。

意识迅速回笼。

古城。锦绣里七号。她的新巢。

没有佣人轻手轻脚的走动声,没有李月茹隔着门板的催促,没有周铭宇掐着时间发来的早安问候。只有窗外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古城苏醒的市声——三轮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早点摊隐约的叫卖,还有不知哪家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一种缓慢的、真实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正缓缓流淌。

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昨晚睡得并不算沉,陌生的环境、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都让她处于一种浅眠状态。但精神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清明。没有需要应付的虚假亲情,没有需要维持的完美表象,心思可以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计划上。

起身,简单地洗漱。看着镜中素颜的脸,少了几分精致修饰下的娇柔,却多了几分清透和干脆。她换上一身舒适的亚麻衬衫和长裤,将长发随意挽起,用一根朴素的本色木簪固定。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便于行动的“工作装束”。

当务之急,是尽快将刺绣所需的工具和基础材料备齐。她的技艺需要练习和恢复,也需要尝试设计新的作品。徐店长那里或许是一条潜在的销路,但前提是她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打开手机,搜索古城附近的文房四宝店、手工艺品店,或者布料辅料市场。古城以文化旅游为特色,这类店铺应该不难找。她圈定了几个可能的地点,又记下一些专业刺绣需要的高品质丝线、绣布、绣架的品牌和型号——这些知识,得益于前世那段全心投入学习、后来又被生活所迫不断接活的经历。

收拾妥当,她拿起那个容量颇大的托特包(里面装着钱包、手机、笔记本和笔),锁好院门,踏入了清晨的锦绣里小巷。

阳光斜斜地照进小巷,将一侧的白墙映得发亮,另一侧还留在清凉的阴影里。巷子里已经有了人气,隔壁6号院的门开着,那位清瘦的老太太正拿着个小喷壶,慢悠悠地给天井里的几盆花草浇水。听到脚步声,老太太抬起头,又看到了林晚意,依旧是那个浅淡而友善的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林晚意也礼貌地颔首回应。这种保持距离的邻里关系让她感到舒适。

沿着青石板路走出小巷,外面是稍宽一些的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门。卖早点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豆浆油条的香味飘散;杂货店的老板正卸下门板;还有卖竹编、藤器的小铺子,老板悠闲地坐在门口喝茶。生活气息扑面而来,简单,鲜活,与过去那种被精密安排、每一步都讲究格调的生活截然不同。

按照导航,她先找到一家看起来规模不小的手工艺品综合店。里面东西很杂,从剪纸、泥人、到各种编织品、简易画材都有。她找到卖绣线的区域,但大多是颜色鲜艳的化纤线或普通的棉线,适合做十字绣或简单的DIY,与她需要的用于传统刺绣的、色彩过渡细腻、光泽柔和的真丝线相去甚远。绣布也只是普通的白色棉布或十字绣布。

她挑了几支勉强可用的练习针和一块素色棉布,打算先用来练手,恢复一下指感。付钱时,她状似无意地问老板:“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专门卖好一点丝线或者传统刺绣材料的地方?”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想了想,摇头:“丝线?不太清楚。咱们这边游客多,卖的都是些简单好上手的玩意儿。你说的那种精细的,恐怕得去城东那边的老市场看看,或者……”他顿了顿,“你去‘汲古斋’问问?就在前面拐角那条更僻静的巷子里,老板姓苏,是个怪人,店里净是些看不懂的老物件,说不定有你要的东西。”

汲古斋?苏?

林晚意记下这个名字和地址,道谢离开。

循着老板指点的方向,她拐进一条更窄、更安静的巷子。两边是高高的马头墙,地上的青石板缝隙里长着茸茸的青苔,行人稀少。走了约莫百米,果然看到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小小的、深褐色的木匾,上面用清隽的隶书刻着“汲古斋”三个字。门虚掩着。

林晚意轻轻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庭院,比她的天井大不了多少,却布置得极为雅致。墙角倚着几杆翠竹,石阶旁放着两盆造型古朴的盆景,地面是旧的青砖,缝隙干净。正对院门的是一间敞开的堂屋,看起来就是店面。

店里光线不算明亮,靠墙是深色的木质博古架和多宝格,上面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瓷器、木雕、文房用具,还有卷起来的字画。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旧书和檀香混合的味道。没有店员,安静得能听到庭院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她的目光很快被靠近门口的一个矮架吸引。上面没有摆放古玩,而是几个打开的、分格的扁木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束束丝线。光线从侧面的高窗照入,落在那些丝线上,折射出柔和而润泽的光彩——是正丝才有的光泽,颜色也并非大红大绿,而是各种沉静雅致的中间色,灰青、藕荷、秋香、月白……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一束靠近细看。丝线极细,却韧而光滑,颜色过渡自然。是上好的蚕丝线!

心中一阵惊喜。她正需要这个!

“那是湖州产的清水丝,用的是老法子缫的,比机制丝更润,也更吃色。”

一个温润平和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传来,不疾不徐,如同这店里的氛围。

林晚意微微一惊,转身。

只见通往里间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穿着浅灰色的棉麻质地对襟上衣,同色系的长裤,身形清瘦挺拔。面容并非十分英俊夺目,但眉目疏朗,气质温润沉静,像一块被岁月河水打磨得光滑温润的玉石。他手中拿着一块半湿的软布,似乎刚才正在里面擦拭什么东西。

他看向林晚意,目光清澈平和,没有商人的热络,也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只是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丝线上,继续道:“不过,这种丝比较娇贵,对针法和手势要求更高,初学者用,可能会觉得挂手,不易平整。”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陈述,不带任何评判或推销的意思。

林晚意立刻明白,这就是老板所说的“姓苏的怪人”,汲古斋的老板。她放下丝线,礼貌地点头:“您好。我在找适合传统手绣的材料。您这里的丝线,看起来确实很好。”

苏老板走到矮架旁,将软布放在一旁,目光扫过她刚才拿起的丝线,又看了看她:“想绣什么?实用的,还是赏玩的?”

林晚意沉吟了一下:“先从一些小的饰品、补花开始吧,也想试试复原一些简单的传统纹样。”

苏清河(她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而是从矮架下方的抽屉里,拿出另一个略小的木盒,打开:“如果是刚开始恢复手感,或者做小件,这种‘二蓝’丝可能更适合。韧度适中,光泽也好,价格比清水丝实惠些。”他又指了指旁边一个卷着的素色绸缎,“配这个库缎底子,密实平滑,不易变形。”

他的推荐非常专业且务实,直指关键,没有一句废话。林晚意前世也接触过一些老师傅,能感觉到眼前这位苏老板,绝非普通古玩店主那么简单。

“谢谢您。那我就先要一些‘二蓝’丝,还有这块库缎。”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苏老板对刺绣很了解?”

苏清河正低头帮她取丝线,闻言动作未停,语气依旧平淡:“祖上有些渊源,自己也算半个爱好者,见得多了些而已。谈不上多了解。”他将选好的几色丝线用绵纸细心包好,连同一小块剪下的库缎一起递给她,“试试看。针的话,你手里那种机制针太硬,针鼻也糙,容易伤丝。里屋有几种手工磨的针,可以看看。”

他示意了一下里间,自己却转身去整理博古架上的一个笔洗,似乎并不打算殷勤导购,完全随客自便。

林晚意心中好奇更甚。她走进里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工作间兼茶室,靠窗一张大案,上面摆着些未完成的拓片、修补中的瓷器,还有几个打开的针线盒。针线盒里的针,长短粗细不一,针身泛着一种温润的手工光泽,针鼻处的孔眼也被打磨得异常光滑。

她挑了几枚适合的绣针。结账时,苏清河报了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甚至比她预想的要低。

“您这里的价格……”她有些意外。

“东西摆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不是古董,不定高价。”苏清河淡淡地说,一边用朴素的牛皮纸将东西包好,“看你是真需要,也是真想学。这年头,肯静下心碰这个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的话语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感慨。

林晚意接过纸包,郑重道谢:“谢谢苏老板。我住在附近,可能以后会常来叨扰。”

苏清河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简单挽起的发髻和那根朴素木簪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随时。巷子深,平时人少,直接推门进来就是。”

离开汲古斋,重新走回阳光明媚的巷子,林晚意抱着怀里的纸包,感觉像抱着一小簇珍贵的火种。这次偶遇,不仅解决了材料的问题,更让她隐约看到了一条可能的路径。这位气质独特的苏老板,他的“祖上渊源”,他的“见得多了”,还有这间藏在深巷、不为游客所知的“汲古斋”……或许,这古城里,真的卧虎藏龙。

回到锦绣里七号,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纸包,将丝线在窗下的光亮处细细检视,又将那枚手工磨制的绣针捏在指尖感受。指尖传来细微的、温润的触感,与她记忆中前世的工具截然不同。

她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摊开那块库缎,没有立刻下针。而是闭上眼睛,回想前世学过的针法,回忆那些曾经打动过她的传统纹样。一种久违的、专注于技艺本身的宁静感,慢慢包裹了她。

院墙那边,隐约又传来老太太摆弄花草的细微声响,还有轻轻的、哼唱般的老调子,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在这个陌生的古城角落,在这间简陋的老屋里,林晚意拿起针,穿上了第一缕丝线。

针尖在光滑的缎面上微微停顿,然后,稳稳地刺了下去。

一个微小而坚定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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