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距离坟山两公里处停下。
不是不想开进去,而是开不进去——前方的道路被一层暗紫色的薄雾笼罩,雾气浓稠如浆,车灯只能照进半米就完全被吞噬。雾气中隐约可见扭曲的人形轮廓在游荡,数量至少有三十以上。
“鬼雾结界。”张天师脸色凝重,“这个血袍人至少是厉鬼级中期,而且精通阵法。”
林默推门下车。虽然他现在的状态很差,但握着阴阳驿令,能清晰感应到结界内部的情况——赵德海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消失,陈小雨姐妹的生命波动还在,但充满恐惧。而那个血袍人的气息……像一座冰山,冰冷、庞大、深不可测。
“天师,你有办法破开结界吗?”林默问。
张天师走到雾气边缘,从袖中取出一张紫色符纸。符纸边缘镶金,正面用银粉画着复杂的雷纹。他将符纸贴在桃木剑上,口中念咒:
“天雷隐隐,龙虎交兵。日月照明,照我分明——破!”
桃木剑刺入雾气!
“轰隆——!”
明明没有雷,却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紫色符纸炸开,化作无数电蛇在雾气中窜动,硬生生撕开一道三米宽的缺口!但缺口边缘的雾气在疯狂蠕动,试图重新合拢。
“快进!缺口只能维持十息!”张天师喝道。
三人冲入缺口。苏婉在最后,手中金色手枪连发三枪,枪口喷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三颗炽热的金色光球,将试图靠近的鬼影击退。
十息之后,缺口闭合。他们已经被困在结界内部。
这里的景象比外面更诡异。天空是完全的紫黑色,连暗红色的天幕都被遮蔽。地面长满了一种暗紫色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腐肉上。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血腥味,还有骨笛那种无声的、直接作用于魂魄的诡异波动。
前方三百米,就是义庄。
但此时的义庄,已经被彻底改造。
原本破败的建筑表面,覆盖了一层蠕动的、暗红色的肉膜。肉膜上有无数张人脸在浮动,那些人脸表情痛苦,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无声的哀嚎。义庄门口,赵德海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三根黑色的骨钉,每根骨钉都在缓慢旋转,不断抽取尸傀体内的怨气。
而陈小雨和陈小雪,被两根黑色的触手缠住,吊在义庄屋檐下。两人都昏迷了,脸色惨白,但生命气息还在。
在她们面前,血袍人背对着林默,依然在吹奏那根骨笛。
他吹得很专注,仿佛在演奏一首绝世名曲。
直到林默三人走到五十米外,他才缓缓停下,转过身。
那张苍白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阴天子陛下,您终于来了。在下‘血笛’,往生教十二主教之一,奉命在此恭候。”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像专业的播音员,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寒意,比坟山的阴风更刺骨。
“放人。”林默只说两个字。
血笛笑了:“当然可以。只要陛下交出‘阴阳驿令’,以及您身上其他的六道碎片——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应该已经找到了至少两片吧?”
林默心中一凛。对方居然知道他找到了不止一片碎片?
“我只有驿令。”他面无表情地说。
“陛下何必说谎呢。”血笛摇头,“圣主已经感应到了,您身上至少有饿鬼道和畜生道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畜生道?林默皱眉。他什么时候得到了畜生道碎片?
等等……难道是那枚从尸鬼将身上得到的阴卫令?阴卫令能召唤并统御尸鬼类鬼物,尸鬼属于“畜生道”的变种?所以阴卫令其实是畜生道碎片的载体?
“想明白了吗?”血笛微笑,“那么,做个交易吧。您交出碎片,我放人,并且保证七月十五之前,不打扰您在江城的任何行动。如何?”
“我凭什么相信你?”林默问。
“您没有选择。”血笛摊手,“您现在状态很差,阴司之力至少被封了七成。这位张天师虽然厉害,但年事已高,又能撑多久呢?至于这位调查局的小姑娘……”
他看了一眼苏婉,笑容变得玩味:“你身上的追魂咒还没解吧?只要我动动手指,你的魂魄就会自动离体,成为我笛子里的一个新音符。”
苏婉脸色一白,下意识捂住右臂——那里确实有一道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蠕动。
张天师踏前一步,将林默和苏婉护在身后:“血笛,老道记得你。五十年前龙虎山清理门户,你师父‘血箫’被老道的师叔斩于剑下,你侥幸逃脱。没想到五十年后,你居然成了往生教的主教。”
血笛的笑容冷了下来:“张老道,你既然记得,就该知道我和龙虎山的血海深仇。今天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举起骨笛,放在唇边。
但没有吹奏。
而是轻轻一抖。
骨笛末端,三根细如发丝的黑色丝线射出,分别连接着赵德海胸口的骨钉、缠住姐妹俩的触手、以及……苏婉右臂的追魂咒!
“三魂引。”血笛说,“只要我催动,这三个人的魂魄会在三息之内被抽离。陛下,您要试试吗?”
林默握紧拳头。他现在确实没有把握在血笛动手前救下所有人。赵德海已经重伤,姐妹俩是普通人,苏婉中了咒——任何一个出事,都是他无法接受的。
但交出碎片更不可能。阴阳驿令是修复轮回的关键,给了对方,等于把江城拱手送上。
怎么办?
他看向张天师。老道士也在快速思考,额头渗出细汗。
就在这僵持时刻——
义庄内部,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血笛脸色微变,转头看向义庄。林默也感应到了——是地下暗室!那个封印裂缝的祭坛,在血笛布置结界时被强行激活了,此刻封印正在加速崩坏!
“怎么回事?”血笛皱眉,他感应到地底涌出一股庞大、混乱、充满饥饿的意志——那是噬阴之物的一缕分神,被祭坛裂缝泄露的气息吸引过来了!
机会!
林默瞬间做出决定。他将意识沉入阴阳驿令,不是调用阴司之力,而是激活令牌的一个隐藏功能——这个功能他之前从未用过,因为代价太大。
【阴阳逆转】
【效果:短暂逆转阴阳驿令的“镇压”与“连接”功能,将阴驿节点转化为临时通道】
【代价:令牌核心受损,七天内无法再使用任何功能】
【是否确认?】
确认!
令牌剧烈震动!墨黑与暗金交织的纹路突然反转,变成纯白与炽金的颜色!一股庞大的吸力从令牌中涌出,不是吸收阴气,而是……吸收阳间的“阳气”!
以林默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温度骤升!那些暗紫色的苔藓迅速枯萎、焦黑!空气中甜腻的血腥味被灼热的气息取代!
“你在干什么?!”血笛惊怒,他感觉到自己布置的鬼雾结界正在被疯狂抽取能量!那些能量通过令牌,被导入地底——导入那个裂缝,导入噬阴之物所在的位置!
“你不是要喂养你的圣主吗?”林默冷笑,“我帮你一把,给它加个餐!”
“住手!!!”血笛疯狂了,他知道噬阴之物现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突然摄入大量能量会打乱它的苏醒节奏,甚至可能引发反噬!
他再也顾不上人质,骨笛急挥,三根黑色丝线收回,转而射向林默!丝线尖端是锋利的骨刺,瞄准的是林默的眉心、心脏、丹田三处要害!
但张天师已经动了。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缚!”
老道士咬破指尖,以精血在虚空画出一道血色符箓。符箓展开,化作三条金色锁链,精准缠住三根黑色丝线!
“苏婉!救人!”张天师暴喝,同时桃木剑刺向血笛!
苏婉反应极快,金色手枪连射,不是射向血笛,而是射向缠住姐妹俩的触手和赵德海胸口的骨钉!金色光弹命中目标,触手炸裂,骨钉崩飞!
她冲向义庄门口,一手一个抱住昏迷的姐妹,拖着她们向外跑。经过赵德海时,尸傀勉强睁开猩红的眼睛,嘶哑道:“带……她们走……我……断后……”
“一起走!”苏婉咬牙,想扶起赵德海,但尸傀太重,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
这时,林默的声音传来:“苏婉!带她们离开结界!快!”
苏婉回头,看到林默正与血笛对峙。不,不是对峙——林默在单方面防御,血笛的骨笛化作无数幻影,从各个角度攻击,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擦过林默的要害。
而林默手中的阴阳驿令,光芒越来越刺眼,吸收阳气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两百米!整个结界的能量都在疯狂流失,那些游荡的鬼影开始消散,暗紫色的雾气变得稀薄。
“走!”张天师替她做出决定,老道士此刻须发皆张,桃木剑上的雷纹全部亮起,勉强挡住血笛七成的攻击,但嘴角已经渗出血丝——他撑不了多久。
苏婉一咬牙,抱起陈小雪,让陈小雨跟着她,向结界边缘冲去。那些鬼影试图阻拦,但被结界流失的能量削弱,被她几枪打散。
赵德海看着她们离开,缓缓站起身。虽然胸口三个血洞还在流血,虽然左臂断裂,但百年尸傀的凶性被彻底激发。
“大人……”它嘶哑地说,“罪魂……最后……一战……”
它冲向血笛,不是攻击,而是——自爆!
百年积累的怨气全部压缩,然后在血笛身前三米处轰然炸开!黑色的气浪席卷,血笛不得不后退格挡,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这一滞!
林默抓住机会,将阴阳驿令的最后一丝能量完全引爆!
“轰——!!!”
令牌炸成碎片!但炸开的同时,一股庞大的、纯粹的空间波动扩散开来,将整个结界……连同结界内的所有东西……一起“挪移”!
目标地点——地底裂缝,噬阴之物的沉睡之处!
“不——!!!”血笛的惨叫只持续了半秒,就随着结界的崩塌一起消失了。
林默、张天师、赵德海,还有那些残留的鬼影,全部被空间波动吞没。
当波动平息时,坟山恢复了原状。
暗紫色的雾气消散,露出暗红色的天幕。义庄表面的肉膜枯萎脱落,建筑恢复破败。地面那些暗紫色苔藓全部枯死,变成普通的黑色灰烬。
苏婉带着姐妹俩冲出结界范围,回头时,只看到一片空旷。
林默、张天师、赵德海,都不见了。
连同那个恐怖的血笛一起。
她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怀里的陈小雪悠悠转醒,茫然地看着四周:“姐……这是哪……”
陈小雨也醒了,看到空荡荡的坟山,脸色惨白:“林大哥呢?那位老道长呢?”
苏婉没有回答。
她看向手中的金色手枪,枪身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温度。
又看向右臂——那道追魂咒的黑色纹路,在血笛消失后,也缓缓消散了。
但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刚才那种空间波动……她见过一次。
三年前,江城大学的一次实验中,一个教授错误启动了古代阵法,结果整个实验室的人……全部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现在,林默他们……
她咬紧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从怀中取出通讯器——这是特制的,能在诡异环境下短距离通讯。
“李将军,这里是苏婉。坟山结界已破,但……张天师和林默失踪了。重复,张天师和林默失踪了。”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传来李将军沉重的声音:“收到。立刻返回,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形势。”
苏婉站起身,看着姐妹俩:“走吧,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那林大哥……”陈小雨哽咽。
“他会回来的。”苏婉说,声音坚定,不知是在安慰姐妹俩,还是在安慰自己,“他可是……阴天子啊。”
她最后看了一眼坟山,然后转身,扶着姐妹俩,向调查局的方向走去。
暗红色的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她们身后,坟山深处,那道地底裂缝中——
一场更凶险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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