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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烈焰峡谷的入口就像是大地的伤疤,暗红色的岩石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这里的热浪不是一阵阵的,而是一堵实实在在的墙,撞在人身上,瞬间就能蒸干皮肤表面的水分。

希尔维亚站在峡谷隘口,把那顶破旧的斗篷扯下来塞进背包。在这里,多穿一件衣服都是自杀。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亚麻衬衫和皮裤,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一头银发被她随手用一根皮绳扎成高马尾,随着热风燥热地摆动。

前方是一座由黑曜石垒成的关卡。红狮王国的旗帜在热浪中无精打采地垂着,上面的狮子图案被烟熏得发黑。两排穿着散热符文铠甲的士兵手持长戟,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站住!”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大步走来,汗水顺着他的头盔边缘流进眼睛里,让他看起来更加暴躁,“这里是军事禁区。没有特别通行证,靠近者死。”

希尔维亚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那块从教士手里抢来的金色令牌,随手一抛。

金牌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军官下意识地接住。当他看清上面的纹章——那是一只缠绕着荆棘的血色狮眼,属于红狮教廷最高级别的“枢机主教”专用印记时,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那块令牌差点砸在他的铁靴上。

“这……这是……”军官脸色瞬间煞白,抬头看向希尔维亚。

希尔维亚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冷漠地扫过那些士兵。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讨好,只是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吐出一个字:

“滚。”

军官咽了口唾沫。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国家,持有这种令牌的人,哪怕让他当场自裁,他也不能多问一句。

“开……开门!快开门!”军官慌乱地吼道,双手捧着令牌恭敬地递回给希尔维亚,身体弯成了九十度,“不知是特使大人驾到,请进!快请进!”

沉重的黑曜石栅栏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升起。

希尔维亚接过令牌,看都没看那个军官一眼,径直穿过关卡。她的靴底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峡谷拐角的红色烟雾中,那名军官才直起腰,擦了一把冷汗。

“头儿,她是谁啊?”一个新兵凑过来小声问,“也没穿教士袍,还背着一把破剑。”

“闭嘴!”军官狠狠瞪了他一眼,“教廷的大人物有些怪癖很正常。别多问,如果你想脑袋还在脖子上的话。”

……

峡谷内部,温度比外面高了至少十度。

脚下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流动的岩浆脉络。四周没有植物,只有怪石嶙峋的峭壁和不断喷涌的蒸汽柱。

希尔维亚停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从腰间取下那个“永远倒不完的黑胡椒研磨器”,拧开盖子闻了闻,确定里面的香料没有受潮,才满意地挂回去。

“爆裂熔岩蟹……”

她拿出埃尔里克给她的笔记。上面的手绘地图标注着,这种生物喜欢栖息在岩浆瀑布的下层回水湾,那是地热最集中的地方。

“虽然是螃蟹,但本质上是元素生物。”希尔维亚合上笔记,目光投向峡谷深处那条奔腾的岩浆河,“壳硬,脾气大,会自爆。弱点是腹部甲壳的连接处,以及……怕冷。”

她抽出背后的“静谧之月”。

剑身在出鞘的瞬间,周围燥热的空气仿佛被切开了一道口子,一丝凉意弥漫开来。这把精灵族的传世名剑本身就带有极寒属性,在这火焰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锋芒毕露。

“我也怕热。”

希尔维亚低声嘟囔了一句。她不喜欢流汗,那会让衣服黏在身上。

于是,她加快了速度。

她在陡峭的岩壁上奔跑,像一只银色的壁虎。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冷却的火山岩上,避开那些喷射毒气的硫磺孔。

半小时后。

前方传来雷鸣般的轰响。一条宽达百米的岩浆瀑布从高处的断崖倾泻而下,落入下方巨大的熔岩湖中,激起数十米高的火红浪花。

就是这里。

希尔维亚蹲伏在悬崖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熔岩湖畔的浅滩。

那里趴着十几块巨大的“石头”。

那是黑色的、表面布满裂纹的巨石。但在岩浆涨落的间隙,这些石头会动。

一只体型较小的(也有马车那么大)“石头”缓缓伸展开来,露出了藏在下面的八条节肢和两只巨大的螯钳。螯钳的缝隙里流淌着亮红色的岩浆,像是烧红的烙铁。

它慢吞吞地爬向岩浆湖,将一只螯钳伸进去搅动,然后夹起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矿石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碎。

“爆裂熔岩蟹。”

希尔维亚的眼睛亮了。在她的视野里,那不是怪物,那是一锅正在行走的、自带加热功能的极品海鲜汤。

“这只是普通的,太小。”

她摇摇头,目光略过那几只在岸边晒太阳的小蟹,锁定了瀑布正下方的一块巨型黑岩。

那块岩石足有小屋大小,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和凝固的岩浆岩。它一动不动,任由滚烫的岩浆瀑布冲刷着它的背甲。

那是蟹王。

只有最强的个体,才敢占据能量最富集的瀑布正下方。

“就你了。”

希尔维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金色火焰被死死压制在胃底,只调动起属于剑士的纯粹斗气。

蹬地。

轰!

脚下的岩石崩裂。她整个人如同一颗银色的炮弹,从百米高的悬崖上一跃而下。

风声呼啸。热浪扑面。

下方的蟹群察觉到了头顶的动静。十几只熔岩蟹同时举起大螯,口器中喷出滚滚黑烟。

希尔维亚在空中调整姿态,头下脚上,手中的长剑与身体连成一条直线。

“借过。”

她轻喝一声。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她在空中踩踏了一只跃起攻击的小蟹背部。

咔嚓。

那只倒霉的小蟹背甲瞬间龟裂,被巨大的冲击力踩进了泥土里。

希尔维亚借力再次弹射,直接越过了外围的蟹群,落向瀑布中心的蟹王。

一直沉睡的蟹王终于醒了。

它感受到了威胁。那不仅是物理上的冲击,更是一种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感。

哗啦!

蟹王猛地站起。它抖落背上的岩石,露出了暗金色的背甲。那背甲上流淌着岩浆般的纹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高温。

它挥舞着那只比希尔维亚整个人还要大的右螯,对着空中的希尔维亚狠狠砸去。

那是足以粉碎钢铁的一击。

希尔维亚没有躲。

她在空中缩成一团,避开了螯钳的正面撞击,然后像一只灵活的猫,落在了那只巨大的螯钳之上。

滋滋滋——

鞋底与高温甲壳接触,冒出白烟。

“好烫。”

希尔维亚皱眉。她没有停留,顺着螯钳的手臂飞速奔跑,直冲蟹王的脑袋——也就是那对闪烁着红光的眼柄。

蟹王大怒。它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小虫子。

它张开嘴,一道高压岩浆柱喷射而出。

距离太近了。

希尔维亚几乎能闻到岩浆里的硫磺味。

她甚至没有减速。左手在腰间一抹。

当!

那一面黑乎乎的“绝对不粘火山岩煎盘”出现在手中。

她把平底锅挡在面前。

轰!

岩浆柱撞击在平底锅底。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足以融化金铁的岩浆,在接触到锅底的瞬间,竟然像荷叶上的水珠一样滑开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好锅。”

希尔维亚赞叹一声。

借着岩浆的推力,她向后一个空翻,落在了蟹王的背甲上。

这里是温度最高的地方。

蟹王感觉到背上有人,立刻发动了种族天赋。

“背甲·过热。”

它背上的纹路瞬间亮到了极致,变成刺眼的白炽色。一股高达上千度的热浪爆发开来。

如果是普通人,此刻已经熟了。

但希尔维亚体内的“永恒之火”在这一刻自动运转。它虽然被封印,但对于这种级别的“外来火焰”,它就像是一个挑食的食客看到了一碟开胃菜。

吸。

希尔维亚只觉得脚底一热,那些试图烧死她的热能,竟然顺着双腿被吸入了体内,变成了暖洋洋的养分。

“谢谢款待。”

她站在蟹王背上,如履平地。

手中的“静谧之月”倒转,剑尖向下。

“不过,太热了肉会老。”

她双手握剑,眼神变得如冰雪般寒冷。

“奥义·寒桩。”

噗!

长剑刺入了蟹王背甲的一条缝隙。

并没有刺入很深,只是刺破了表层。

但这就够了。

极寒的剑气顺着剑身注入那滚烫的背甲。

热胀冷缩。这是物理学的铁律,也是美食学的常识。

咔……咔咔……

原本坚不可摧的暗金色背甲,在极致的高温和骤然的极寒冲突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

一道道裂纹以剑尖为中心迅速蔓延。

蟹王发出凄厉的嘶吼。那不是受伤的疼痛,而是甲壳即将崩碎的恐惧。

它开始疯狂地撞击旁边的岩壁,试图把背上的人甩下来。

希尔维亚拔出剑,向后一跃,轻盈地落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

“第一步,开壳完成。”

她看着发狂的蟹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蟹王背上的裂纹越来越大,露出了下面粉白色的蟹肉和金红色的蟹膏。香气……竟然已经飘出来了。

“该死的人类!”

一道尖锐的精神波动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希尔维亚愣了一下。

这螃蟹……会说话?

“我要把你炸成灰!”

蟹王停止了挣扎。它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原本暗红色的身体变成了耀眼的亮白色。

它要自爆。

作为元素生物,这是它们最后的尊严。宁可炸碎,也不做盘中餐。

“休想。”

希尔维亚的眼神一冷。自爆意味着食材损毁,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次,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她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银色的残影。

蟹王的能量积蓄已经到了临界点。

“去死吧!”

轰——!

能量爆发的前一秒。

希尔维亚到了。

她没有攻击蟹王的身体,而是冲到了它的身下。

那里有八条粗壮的节肢。

“断!”

剑光如轮。

她整个人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蟹王的腹下横扫一圈。

噗噗噗噗——

八条腿的关节连接处,在同一时间被切断。

失去支撑的蟹王轰然倒塌。

巨大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将积蓄的自爆能量硬生生地震散了一半。

“还没完。”

希尔维亚从蟹王身下钻出,手中的剑归鞘。

取而代之的,是腰间那把“必中之勺”。

她跳上蟹王的脑袋,对着那对还在闪烁红光的眼柄中间——也就是元素核心的位置,狠狠地敲了下去。

“给我,憋回去!”

咚!

这一勺,敲出了晨钟暮鼓的气势。

勺子上附带的“因果律”发动:这一勺必须舀到精华。而此时此刻,蟹王体内最精华的部分,就是那团即将爆炸的元素核心。

并没有真的把核心舀出来。

但那一击,直接打断了核心的能量回路。

就像是一台正在超频运转的机器被拔掉了电源。

蟹王那耀眼的白光瞬间熄灭,膨胀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

它还没死,但也动不了了。

它只能瞪着那双巨大的眼睛,看着那个银发恶魔,慢条斯理地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小刀,还有一个装着柠檬的袋子。

“你……你想干什么……”蟹王发出了虚弱的精神波动。

“没什么。”

希尔维亚蹲在它面前,用那把“自动剥皮小刀”在它的钳子上比划了一下。

“只是想问问,你是喜欢原味,还是黑胡椒味?”

蟹王:“……”

它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

半小时后。

岩浆湖畔飘荡着一股极其霸道的鲜香味。

那是顶级的蟹肉在高温炙烤下散发出的味道。

希尔维亚坐在那面巨大的“不粘锅”前——好吧,那其实是一块被她洗干净的黑曜石板,下面引流了一条小股岩浆加热。

她手里拿着一只巨大的蟹钳,里面的肉洁白如雪,纹理清晰。

“这肉质,紧实,弹牙。”

她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

蟹肉自带一股淡淡的硫磺烟熏味,但这并不难吃,反而中和了海鲜的腥气,带来一种独特的矿物风味。

更绝的是蟹膏。

那种金红色的半流体,入口滚烫,辣味十足,像是吞了一口香料炸弹。

“这就是爆裂的味道吗?”

希尔维亚一边吃,一边在埃尔里克的笔记上打了个勾。

【爆裂熔岩蟹:捕获成功。口感评价:S级。建议搭配冰镇麦酒。】

可惜,这里没有酒。

她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块蟹肉塞进嘴里。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瀑布后面的阴影里传来。

希尔维亚的动作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看似随意地拿起手边的“静谧之月”,用一块擦剑布慢慢擦拭着。

“出来吧。”

她淡淡地说道,“在那边看了很久了,不饿吗?”

岩石摩擦的声音响起。

从瀑布后的溶洞里,走出来一队人。

他们穿着暗红色的紧身皮甲,脸上戴着半覆盖式的呼吸面具,背上背着巨大的炼金背包。

不是红狮王国的正规军,也不是赤血卫队。

这身装束……

希尔维亚眯起眼睛。她在埃尔里克的书上见过。

“赤潮”——大陆最大的地下走私组织,也是红狮王国的影子部队。

为首的一个男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烧伤疤痕的脸。他看着地上那只只剩下空壳的蟹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被贪婪掩盖。

“厉害。”刀疤脸鼓掌,“单枪匹马猎杀蟹王。哪怕是赤血卫队也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

希尔维亚没有理会他的恭维。

“那是我的厨余垃圾。”她指了指地上的蟹壳,“如果你想捡,请便。”

“不不不。”刀疤脸摇摇手指,“我们对死螃蟹没兴趣。我们感兴趣的,是你发现的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瀑布后面的那个溶洞。

“你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吗?”

希尔维亚瞥了一眼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刚才她在战斗时就感觉到了,那个洞里有风吹出来,而且带着一股……金属的味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希尔维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要走了。”

“恐怕不行。”刀疤脸挥了挥手。

身后的十几名队员立刻散开,将希尔维亚包围在中间。他们从背包里掏出了奇怪的管状武器,对准了她。

“那是通往‘红莲矿区’的秘密入口。是王国最重要的战略资源点。”刀疤脸冷笑着,“既然你发现了,就只能请你留下来了。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变成这岩浆里的灰烬。”

希尔维亚叹了口气。

“为什么每次我想好好吃顿饭,总有人来打扰?”

她重新将剑挂回腰间。

“红莲矿区?”她歪了歪头,“里面有好吃的吗?”

刀疤脸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里面有食材吗?比如……长在矿石上的蘑菇?或者是吃矿石的老鼠?”

刀疤脸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在耍我?”

“没有。”希尔维亚一脸认真,“我只是在评估你们的价值。如果有好吃的,我可以考虑不杀你们。”

“狂妄!”

刀疤脸怒吼一声,“开火!把她烧成渣!”

十几把管状武器同时喷出红色的火舌。那是一种高浓度的炼金火焰喷射器。

瞬间,希尔维亚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火海。

“哼,不知死活。”刀疤脸冷笑。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

火海中,一个人影缓缓走出。

那些恐怖的炼金火焰,在她身边就像是温顺的宠物,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点燃。

希尔维亚站在火焰中心,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种火,连烤红薯都费劲。”

她抬起头,看向刀疤脸。

“既然没有食材……”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

银光撕裂了火海。

“那就当做运动吧。”

刀疤脸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脖子一凉。

视线开始旋转。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还站在原地,脖颈处喷出的鲜血如同一朵盛开的红莲。

而在他身后,那个银发的女人已经收剑入鞘,向着那个溶洞走去。

“红莲矿区……”

风中传来她淡淡的低语。

“名字听起来像道菜。希望别让我失望。”

其他的“赤潮”队员看着首领倒下的尸体,吓得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他们看着那个背影,就像看着从地狱走出的修罗。

没人敢开枪,没人敢阻拦。

希尔维亚走进溶洞。

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

而在她身后,岩浆湖畔的蟹壳在热风中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新风暴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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