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子夜搬迁，新宅暗阱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空洞而悠长，敲碎了洛阳城最后的喧嚣，只余下无边寂静与深沉的黑暗。
破宅内，没有灯火，只有微弱的星月光辉从破窗和门缝渗入，勾勒出几个沉默忙碌的身影轮廓。
该舍弃的早已打包好。林枫草草写就的几份关键配方和图纸贴身收藏；赵虎打好的那些奇形怪状、被麻布层层包裹的铁件，以及少量半成品香胰和珍贵原料，装进两个结实的藤筐；剩余的铜钱和零散药材分藏在几人身上；林福和赵母的几件换洗衣物则打了两个小包袱。
除此之外，这破败老宅里的一切——朽烂的家具、散乱的稻草、废弃的瓦罐，甚至那盏曾陪伴林枫度过最初艰难时光的油灯，都被决绝地留在了原地。它们属于过去，属于那个濒死、绝望、一无所有的林枫。
“走。”林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赵虎深吸一口气，将依旧虚弱但已能勉强支撑的母亲用一条宽布带牢牢缚在背上，动作轻柔却稳固。然后他一手提起一个沉重的藤筐，臂上肌肉虬结，仿佛那不是百十斤的重物。林福背起剩下的包袱，搀扶住林枫。
林枫拒绝了搀扶，低声道：“我能走，福伯你注意看路。”他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虽然伤口依旧不适，但短距离行走已无大碍。
四人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破宅，反身轻轻带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没有落锁——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了。
林福打头，贴着墙阴影，专挑最僻静无光的窄巷小弄前行。他对南城这一片的地形烂熟于心，即使在这般漆黑的夜里，也能准确地避开可能有人巡查的主要街口和更复路线。赵虎背负着重物和木亲，脚步却异常轻捷，落地无声，显示出不俗的功底。林枫紧跟其后，努力调整呼吸，忽略肋下的隐痛，全神贯注地跟上。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偶尔有野猫窜过，或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都让几人心脏骤紧，屏息凝神，直到确认无事才继续前进。
约莫两刻钟后，他们拐入一条比之前稍宽些、两旁多是低矮院墙的巷子。林福在一扇不起眼的黑漆木门前停下，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从怀中摸出一把崭新的铜钥匙，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淡淡霉味的空气涌出。林福率先侧身而入，林枫、赵虎紧随其后，最后一人进来，立刻将门从内闩上。
新租的院子，终于到了。
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大致看清院落的格局。院子呈长方形，不大，但比之前的破宅齐整得多。正面是三间青瓦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虽也显老旧，但门窗完好。院中有一口井，井台是青石所砌。角落堆着些杂物和柴薪。最妙的是后院，有一小片空地，并排着两个低矮的棚屋，其中之一，地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用石板盖住的方形入口——正是那个地窖。
“少爷，就是这里了。”林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轻松。
林枫快速扫视了一圈，点点头：“先进屋，点亮火折子，但要遮好光。”
正房中间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间卧室。屋内空荡荡，只有几张积满灰尘的旧桌椅。林福掏出火折子，吹亮，又用一块黑布罩住大半，只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勉强能视物。
“赵叔，先把伯母安顿在东屋，让她休息。”林枫吩咐，然后转向林福，“福伯，带我去看地窖。”
后院的地窖入口，石板颇沉。赵虎安顿好母亲后也跟了过来，两人合力才将石板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土坡洞口，一股更浓郁的土腥气和凉气扑面而来。
林福举着蒙布的火折子率先下去。地窖不大，约莫丈许见方，一人多高，四壁是夯实的黄土，角落里有些散乱的空坛子。虽显简陋湿，但作为临时避难所和秘密作坊，已是难得。
“收拾一下，把最要紧的东西先放下来。”林枫道，“赵叔，你和我上去，我们得抓紧时间，在天亮前，给这新家，加点‘料’。”
加料？赵虎一愣，随即想起林枫之前交给他的那些图纸和交代，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兴奋。
两人回到地面。林枫借着微光，再次仔细观察院墙和房屋布局，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
“赵叔，还记得我让你打的那些‘机括’和‘绊索扣’吗？”
“记得！都打好了，按照恩公给的尺寸，一丝不差！”赵虎连忙道。
“好。现在，我们这样布置……”林枫开始详细讲解，语速很快，但条理分明。那里埋设用麻绳、竹片和铁钩制作的简易绊发警报装置（触发后会带动悬挂的瓦片或铁片发出响声）；哪里在墙头不起眼的角落安装微型的、带倒刺的铁蒺藜；院门内侧如何设置一个巧妙的、从内部才能快速打开的加固门闩；甚至在后院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处，设计一个利用杠杆原理、需要特定步骤才能安全通过的“陷坑”（其实只是个浅坑，内铺碎石，主要起警示和迟滞作用）。
这些布置，没有一样是致命的，目的不是敌，而是预警、迟滞、制造麻烦，让不怀好意的闯入者疑神疑鬼，暴露行踪，为己方争取反应时间。
赵虎听得两眼放光。他是铁匠，对机关消息虽不精通，但理解其力学原理却比常人快得多。更何况林枫的设计简单实用，材料易得，正适合眼下这种急需安全又缺乏资源的状况。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林枫负责指点位置和原理，赵虎凭借过人能力和对工具的娴熟，进行安装布置。林福则在地窖和正房间来回穿梭，整理物资，安置赵母。
寂静的深夜里，新宅院中响起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同夜鼠活动。但所有的声音都被控制到最低，所有的动作都掩藏在黑暗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的天际隐隐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当最后一个伪装巧妙的绊索在堂屋通往卧室的门槛下设置完毕，并用浮土和灰尘小心掩盖好痕迹后，赵虎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这处处暗藏“惊喜”的院子，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安全感。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仿佛给这新家穿上了一层无形的荆棘甲胄。
林枫也松了口气，疲惫感如水般涌来，但他强撑着。“赵叔，辛苦了。先去歇息一个时辰，天亮后，我们还有得忙。福伯，你也一样。”
三人回到堂屋，林福已经简单铺好了几处地铺（家具明再添置）。赵虎坚持守第一班，抱着他那已磨得尖锐的木棍，坐在门后阴影里，耳朵竖得像猎犬。
林枫躺在粗糙的草席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但心中却比在破宅时踏实了许多。这里，将是他们新的起点，也是应对即将到来风暴的第一个堡垒。
他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
【个人状态】中，伤势状态变成了“恢复良好（轻度感染、软组织挫伤恢复期）”。
【任务‘危局中的基’】进度跳到了60%。是因为成功转移到了更安全的据点？还是因为初步布置了防御措施？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他的方向是对的。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鸡鸣声从远处传来。新的一天开始了，旧的威胁并未远离，但他们已经从一个破败的靶子，转移到了一个暗藏尖刺的巢。
林枫知道，郑元寿和王户曹不会轻易罢手。搬迁只能暂时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差，更快地强大起来。
香胰的生意要加速，与苏婉儿的联系要更紧密，赵虎的“手艺”要派上更大用场，而他自己的知识和系统，也要挖掘出更多可能。
想着想着，极度的疲惫终于将他拖入沉睡。在意识彻底模糊前，他仿佛看到那点倔强的火种，已经从飘摇的烛焰，变成了一簇在小小壁炉里稳定燃烧的火焰，虽然依旧微弱，却已有了自己的位置和形状，静静等待着，积蓄着，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浪。
新宅的第一夜，在警惕与疲惫中，安然度过。而洛阳城的另一边，某些人或许已经醒来，正准备将贪婪或恶毒的目光，再次投向他们认为可以随意揉捏的猎物。
只是这一次，猎物已经不在原地，并且，悄悄竖起了它第一微不足道、却可能扎手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