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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那一夜,苏雨微几乎没有合眼。

窗外窝棚方向,那微弱而持续的叩击声,时断时续,像一无形的线,牵着她的神经。每一次停顿,都让她心头一紧,担心下一刻,便是门被粗暴踹开,或是疤哥那双戾气横生的眼睛出现在窗外。每一次响起,又让她不自觉地屏息,试图从那单调的节奏里,分辨出某种隐秘的信息。

然而,没有。那声音只是响着,如同老吴这个人一样,木然,顽固,不透露任何情绪。

直到天色将明未明,叩击声才彻底停歇,后院重归死寂,只剩下秋虫最后的、零落的鸣叫。

苏雨微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底有淡淡的青影。疲惫如同水般涌来,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她知道,自己昨晚那一步,是真正的孤注一掷。老吴的反应不明,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踩中致命的陷阱。

但她没有退路了。系统的倒计时,在她脑海中冰冷地跳动着:【任务剩余时间:十二时辰。】

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

天亮后,藏香阁似乎恢复了些许“正常”。前夜醉客闹事的狼藉已被收拾净,王三娘又恢复了那副刻薄精明的模样,指使着姑娘和下人们活。丁三爷不见踪影,不知是在补觉,还是在处理疤哥带来的麻烦。

苏雨微被吩咐去前厅帮忙擦拭桌椅。她低着头,认真做着手里最粗笨的活计,耳朵却竖着,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昨晚前头那醉鬼,是镇东头开油坊的陈家老二,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喝了点马尿就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拉柳烟姑娘出台,丁三爷好说歹说才劝住,最后赔了双倍的酒钱才了事……”

“哼,活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柳烟是能随便出台的?三娘指着她撑场面呢……”

“不过,昨晚好像疤爷也在?我好像瞥见他从后院过来,脸色难看得紧,那醉鬼差点撞到他,被他瞪了一眼,当时就吓醒了一半酒!”

“嘘!小声点!提那位爷什么?嫌命长啊?”

低声的议论在角落响起,又迅速消失。苏雨微擦桌子的动作没有停,心里却快速分析着。疤哥昨晚果然被前院的混乱牵绊了,而且似乎心情极差。这会不会影响到他和老吴之间?老吴有没有可能,将昨晚她传递的消息,与疤哥异常的烦躁联系起来?

她无从得知。

午饭后,苏雨微被允许回后院休息片刻。经过老吴的窝棚时,她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老吴蜷缩在角落里,似乎睡着了,破旧的单衣下,嶙峋的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身边那个缺口的瓦罐,被放在了窝棚最显眼的位置,里面盛着一点清水。

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苏雨微即将走过窝棚的阴影,踏入自己屋前那一小片光晕时,她脚下似乎被什么凸起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低低惊呼一声,扶住了旁边的墙壁,低头看去。

脚下是一小段被雨水泡得发软、半埋在土里的烂木头,并不起眼。

但就在那烂木头旁边,紧贴着墙的泥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小角——暗黄色,粗糙,像是某种劣质的草纸,被揉成了一小团,沾满了泥污。

苏雨微的心猛地一跳。

她迅速蹲下身,装作揉捏脚踝,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四周。后院空荡荡,只有远处井边,一个粗使婆子正背对着这边打水。

她伸出手,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地面,却在触及那团草纸的瞬间,极其迅速而隐蔽地将其攥入手心,然后借着起身的动作,塞进了自己宽大破旧的袖袋里。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被绊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

她站直身体,揉了揉脚踝,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刹那,她背靠着门板,从袖袋中掏出了那团东西。

掌心湿,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草纸特有的粗糙触感。她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合了紧张、期待和某种近乎冷酷的兴奋。

她慢慢展开那团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破损的草纸。

纸不大,只有巴掌大小,质地低劣,上面沾满了泥渍,还有些可疑的、深褐色的污点,像是涸的血迹,或是别的什么。纸上有用木炭一类的东西画出的、极其简陋的线条。

那似乎是一幅图,或者说,是一幅地图的某个局部。

线条歪歪扭扭,但能勉强辨认出:一条弯曲的粗线,可能代表河流或道路;旁边有几个不规则的方框,像是房屋或仓库;其中一个方框旁边,画着一个简单的“X”标记;“X”标记不远处,又有一条更细的、断续的线延伸出去,指向纸的边缘,那里用炭笔画了几个歪斜的小点,像是随意洒落的墨迹,又像是某种指示。

图的角落,还有两个极其模糊、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像是用指甲或尖物勉强划出来的,潦草至极。

苏雨微凑到窗前,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辨认。

那两个字是——“亥、三”。

亥时三刻?

苏雨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一瞬间的晕眩。

老吴给的回应!不是言语,不是暗示,而是一幅残缺的、肮脏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草图!

他听懂了她的“耳语”,并且,给出了他的“答案”——用这种最隐秘、也最符合他“身份”的方式。这幅图,这幅沾着泥污和可疑痕迹的图,是他传递的信息,也是他抛出的试探,甚至可能……是一个诱饵,或是一个陷阱。

“亥、三”是时间。地点呢?是图上那个打“X”的地方?还是那几个小点指向的位置?那条粗线是临河镇的河?还是通往码头的路?那几个方框,是藏香阁?还是码头的仓库?

信息太模糊,太残缺了!

但苏雨微知道,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大的突破了。老吴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知道了,他有所回应,但进一步的信任和,需要她拿出更多“诚意”,或者,证明她有能力解读这信息,并采取相应的行动。

他在考验她。

考验她的胆量,考验她的智慧,也考验她背后是否真的存在某种“力量”。

苏雨微将那张残图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边几乎要割破她的皮肤。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图上那简陋的线条,与这些子她观察、打听到的关于临河镇、关于码头、关于藏香阁周围环境的所有信息,一一对照,反复推演。

那条弯曲的粗线……临河镇只有一条穿镇而过的支流,连通外面的运河。码头就在支流的一个河湾处。藏香阁在后街,离河边有一段距离,但不算太远,中间隔着些民宅和货栈。

那几个方框……如果是仓库,码头附近确实有几处官仓和私人货栈。但“X”标记会在其中一个仓库里?老吴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具体?除非……

苏雨微猛地想起那晚疤哥和丁三爷在耳房的对话——“那批铁家伙,藏得严实着呢”。

还有疤哥那晚运进来的、沉重的麻袋。

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成形:疤哥那批“铁器”,或许就藏在码头附近的某个地方,但因为衙役搜查,风声太紧,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能因为内部分歧或外部压力,那批货的位置成了一个敏感点。老吴这幅图,指向的,可能就是那批货的藏匿地点,或者,是与之相关的某个关键位置?

而“亥、三”,是行动的时间?还是警告的时间?

老吴给她这幅图,是什么意思?让她去那个地方?在那个时间?去做什么?查看?报信?还是……作为投名状?

无数的疑问和可能性在脑海中翻滚,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那地方必定是龙潭虎,亥时三刻更是夜深人静、危机四伏的时刻。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去?去了又能做什么?

但,这也是她唯一可能接触到“谢九渊”相关核心的机会。如果那批货真的与义军有关,如果老吴是谢九渊线上的人,那么找到那批货,或者掌握那批货的关键信息,或许就能成为她获取信任的敲门砖。

不,她不能亲自去。那太愚蠢,等于送死。

她需要借力,需要制造混乱,需要将这条信息,以一种不会直接暴露自己的方式,传递出去,同时搅动局面,出隐藏在幕后的人。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勾勒成形,冰冷,危险,如同刀尖起舞。

她将那张残图小心翼翼地展平,然后从自己那件仅有的、料子稍厚实些的旧衣内衬上,撕下更小的一条布。她用那半截烧剩的木炭,在布条上,依样画葫芦,将残图上的主要线条和那个“X”标记,尽己所能地临摹下来,当然,画得更歪斜,更幼稚,仿佛是一个完全不懂绘图的人的拙劣模仿。她没有画那几个小点,也没有写“亥、三”两个字。

然后,她将老吴给的原图,就着屋内积了少许雨水的破瓦盆,小心地浸湿,揉烂,直到上面的炭痕彻底模糊消失,化作一滩污浊的纸浆,再倒进墙角老鼠洞旁。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

她将临摹了简易线条的布条,和自己剩下的最后小半块硬得硌牙的粗面饼,一起,放在了窗台上。

这一次,她没有退回阴影里等待。

她站在窗边,目光平静地看向窝棚的方向。

老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本就没睡。他依旧蜷在那里,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正朝着窗台的方向“望”着。当他的目光与苏雨微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时,他那木然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那双眼睛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微光,像是诧异,像是评估,又像是一点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了然?

苏雨微看着他,然后,伸出一手指,轻轻点了点窗台上的布条,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向窝棚的方向——指向他。

她的意思很清楚:图,我收到了。我明白了。这是我的“回应”。

然后,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闭上了眼睛,开始默默计算着时间。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那熟悉的、拖沓的脚步声走近窗台。停顿。布料被拿起的细微摩擦声。然后,脚步声远去,回到了窝棚的阴影里。

老吴取走了布条和食物。

他没有立刻看那布条,只是将它和硬馍一起,塞进了怀里。

后院再次陷入寂静。

但苏雨微知道,某种无声的约定,已经达成。或者说,一场以性命为筹码的博弈,已经进入了下一轮。

她赌老吴能看懂她临摹的、残缺的图,能明白她传递的“收到信息并有所回应”的暗示,也能猜到,她或许不会完全按照他“期望”的方式行动。

而她真正的行动,将在夜幕彻底降临后开始。

亥时三刻……

她不会去那个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机遇的“X”标记地点。

但她会让别人“知道”那个地点,在那个时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临河镇的水,该更浑一些了。

夜色,如浓墨般泼洒下来,彻底吞没了藏香阁,也吞没了后院那两个在黑暗中无声对峙、又似乎达成了某种危险默契的身影。

距离任务截止,还有最后的几个时辰。

苏雨微腕间的疤痕,在袖中隐隐发烫,如同某种不祥的烙印,也如同即将出鞘的、染血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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