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沈清辞准时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今天她穿了身烟灰色的西装套裙，款式比昨天的更显稳重，长发依然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手里拿着新打印的行政部初步工作思路和一份最终筹备简报。
“进。”陆承渊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的景象和往没什么不同。陆承渊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见她进来，抬了下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指了指会客区：“坐。”
沈清辞依言在沙发坐下，将两份文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腰背习惯性挺直。
陆承渊很快处理完手头的事，起身走了过来。他没坐主位沙发，而是在沈清辞侧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一个适合讨论工作、又不会过于亲近的距离。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没打领带，袖口随意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一块简约的腕表。少了些西装革履的正式感，多了几分随性，却依旧气场强大。
“恭喜。”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多少恭喜的意味，更像是一句例行公事的开场白。
沈清辞微微颔首：“谢谢陆总信任。”态度恭敬，却也疏离。
陆承渊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她放在茶几上的文件：“行政部的情况，初步了解了吗？”
“昨晚和今早简单梳理了一下组织架构和近期重点工作。”沈清辞回答得谨慎，“还需要时间深入。当前首要任务，是确保东湖社区文化节万无一失。行政部常规工作，我会确保平稳过渡，近期以维持为主，逐步梳理优化。”
陆承渊点了点头，对这个思路表示认可：“不急。站稳脚跟，比盲目改革重要。特别是我现在挂了这个‘顾问’的名头，”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有些人会盯着，更容易出错。”
他提到“顾问”时，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目光也若有似无地扫过沈清辞的脸。
沈清辞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有陆总把关，方向不会错。只是具体事务，恐怕还是要多叨扰陆总。”
“嗯。”陆承渊应了一声，拿起她那份行政部工作思路，快速翻看。他看东西很快，目光扫过，偶尔在某个点上停顿片刻。
沈清辞这份思路写得很有条理，分了“稳住基本盘”、“梳理核心流程”、“关键岗位评估”、“文化氛围建设”几个阶段，每个阶段列了主要目标和一两个关键动作，不贪多，求稳妥。完全是一个成熟管理者该有的思路。
“可以。”陆承渊合上文件，放在一边，“就按这个节奏。每周一上午，我会留出半小时，听你汇报行政部和进展。平时有急事，可以通过刘秘书约时间，或者发加密邮件到特别通道。”他顿了顿，补充道，“加密通道的密码，稍后刘秘书会单独发给你。”
“明白。”沈清辞记下。每周固定的汇报时间，这算是建立了正式的沟通机制。
“另外，”陆承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赵德昌的事，调查组已经正式介入。他这些年，手脚不净的地方不少。拔出萝卜带出泥，行政部内部，可能还会牵扯出一些人。”
他盯着沈清辞的眼睛：“你刚上位，人心不稳。对于可能被牵连、但情节不重、有挽救余地的人，是敲打后用，还是直接清理，这个度，你要把握好。既不能留隐患，也不能让部门伤筋动骨，影响运转。”
这是在教她怎么当领导，怎么平衡。沈清辞前世执掌六宫，对这套“恩威并施”、“分化瓦解”的权术再熟悉不过。她迎上陆承渊的目光，平静道：“陆总放心。我会据调查结果和个人态度，区别对待。核心原则是：能力可用、愿意悔改者，给机会戴罪立功；冥顽不灵、牵涉深重者，绝不姑息。”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自然而然带出一股伐决断的冷意，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底气。
陆承渊看着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激赏。这种反应，这种思路，太像她了。
“很好。”他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沙发，“具体的人和事，调查组那边会有初步结论给你参考。最终如何处理，你拿主意，报我备案。”
这是给了她相当大的自主权，也是一种信任，或者说……考验。
“明白。”沈清辞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行政部那几个可能有问题的主管，该如何处置。
话题似乎告一段落。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风声。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深色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承渊没说话，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清辞也安静地坐着，等待他接下来的指示，或者……送客。
过了一会儿，陆承渊忽然开口，话题跳转：“东湖社区文化节，是这周六？”
“是的，上午九点正式开始。”沈清辞答。
“我会去。”陆承渊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清辞却微微一愣。总裁亲自去参加一个社区级别的活动？这规格可就太高了。虽然现在被树为标杆，但毕竟体量在那里。
“陆总您亲自出席，会不会太隆重了？社区那边恐怕……”她斟酌着用词。
“无妨。”陆承渊打断她，目光看向窗外，“正好看看你一手打造的，现场是什么样子。”他顿了顿，转回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深意，“也看看，朕的……我的特别顾问，第一次直管的活动，办得如何。”
他中间那个微妙的停顿和改口，沈清辞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定当尽力，不让陆总失望。”
“嗯。”陆承渊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站起身，走向办公桌，从桌上拿起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走回来递给她。
“这个，你拿去看看。”
沈清辞接过，打开。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份装订整齐的、关于现代企业行政管理最新趋势和案例研究的资料摘要，还有一些行业头部公司的内部管理手册目录。资料很新，显然是特意整理的。
“既然要管，就要管到点上。这些，或许对你有用。”陆承渊语气依旧平淡，“前世那套，要懂得和现代的规则融合。”
前世那套……
沈清辞捏着文件夹的手指，蓦地收紧。他果然……没有相信她那套“口误”、“串戏”的说辞。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既点破，又给她递台阶，还提供了实际的帮助。
她抬起头，看向陆承渊。他正垂眸整理着袖口，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沈清辞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心思还要深，手段还要……难以捉摸。他就像一座深海，表面平静，底下却不知藏着多少暗流和秘密。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将文件夹合上，拿在手里，也站起身。
“多谢陆总……提点。”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用了“提点”二字，既符合下属身份，又隐约回应了他那句“前世那套”。
陆承渊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深，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去忙吧。”
“好的。”沈清辞微微欠身，拿着文件夹和自己的文件，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时，身后忽然又传来陆承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
“沈清辞。”
她动作顿住，回头。
陆承渊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后，重新拿起了文件，头也没抬，只淡淡丢过来一句：
“好好。别给……我丢脸。”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沈清辞握着门把的手，微微用力。
她没有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
走廊里光线明亮，空气流通。
沈清辞低头，看着手里那个装着现代管理资料的文件夹，又想起刚才他那句“前世那套”和“别给我丢脸”。
心底，那层自从电梯事件后就刻意维持的疏离和戒备，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开了一道缝隙。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有警惕，有不解，有压力。
似乎……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电梯走去。
脚步，比来时，似乎沉重了一分，却也笃定了一分。
愉快？
不。
这更像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却又戴着现代职场面具的……君臣新局。
而她，必须尽快适应新角色，并且，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