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我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客厅的地砖上。
身体已经开始浮肿,皮肤呈现出青紫色,我嘴巴微张,眼睛没有闭上。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邻居发出一声尖叫,随即捂住嘴巴,没了血色。
房东也吓得连连后退,颤抖着手指着我:
“这……这是……”
林蔓却绕过我的尸体,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平静。
“沈念念,别装了,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吗?”
“起来,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净。”
“不然今天房子的清洁费,我从你的抚养费里双倍扣除。”
她伸出穿着高跟鞋的脚,踢了踢我僵硬的手臂。
“起来啊!你再装死,信不信我真的让你死!”
她俯下身,试图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可我的身体早已僵硬,她使出全身力气,也只能让我挪动分毫。
这一刻,她脸上的平静终于消失了。
她不再试图拉我,而是冲向药箱,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肠胃药呢?止泻药呢?我明明记得还有半板的……”
妈妈,家里的药箱,在你上次为了节省空间把它换成小号之后,就再也没有添置过新药了。
可妈妈依旧不死心,她拉开家里所有的抽屉,把东西一件件扔出来,最后在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半瓶过期的藿香正气水。
她黯淡的眼神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抓起药瓶就往我嘴里灌。
“念念,快喝,喝了就好了,嗯?”
邻居终于反应过来,冲上来拦住了她。
“林女士,你冷静点!孩子已经……已经走了!”
“你别再折腾她了!”
“不可能!”
林蔓尖叫着,甩开邻居的手。
“她不会死的!她只是在跟我赌气!”
“她想让我花钱,她这个小贱人,从小就只会算计我!”
林蔓的身体颤抖着,口因呼吸而起伏。
我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房东哆哆嗦嗦地报了警。
警察很快赶到,拉起了警戒线。
法医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检查着我的尸体,然后伸手,将我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了。
“死者嘴唇发紫,眼睑有出血点。”
“初步判断为中毒窒息死亡,具体原因需要等尸检报告。”
“中毒……”
这两个字在林蔓的头顶炸开,让她瞬间瘫软在地。
她甩开警察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身边,颤抖的双手抚上我冰冷的脸颊,泪珠一滴滴砸在我的皮肤上,然后流进我微张的嘴里。
此刻,我竟然从她的泪水中,品尝到了一丝咸涩。
“念念,我知道错了,妈妈知道错了……”
“你跟妈妈算账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不就是一个包吗?我不要了……”
“我把店也卖了,以后我们拿那些钱去环游世界,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摇晃着我,企图把我从死亡的深渊里拉回来。
在她的摇晃下,一枚硬币从我紧攥的右手里滑落,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是一枚币。
是我七岁生那天,她扔给我,让我自己去买个棒棒糖的“生礼物”。
我没舍得花,一直攥在手心里,攥了整整三个月,攥到上面的花纹都快被我的手汗磨平了。
我天真地以为,这是她爱我的证明。
我相信,只要我乖乖地攥着这枚硬币,总有一天,她会像别的妈妈一样,温柔地抱抱我,给我买漂亮的公主裙。
可我等到死,也没有等到。
林蔓捡起那枚被我捂得温热的硬币,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发出了嚎啕大哭。
6
接到警察电话的爸爸沈硕姗姗来迟。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餐厅的食物香气,想必是从那个“重要的应酬”上赶来的。
当他看到我的尸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即,怒火席卷了他。
他冲到林蔓面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林蔓!你这个毒妇!”
“我就知道你会为了省钱害死她!”
“我们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可是爸爸,你难道忘了吗?
是你,为了省下一顿饭钱,让我吃下变质的剩菜。
是你,在我食物中毒,痛苦挣扎的时候,从我尸体上跨过去,去砸碎我唯一的念想。
为什么,现在我死了,你就开始扮演深情的父亲了呢?
林蔓被这一巴掌扇得跌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硕,反问道:
“你凭什么打我?沈念念吃的是你给的剩菜!”
“要追究责任,你才是第一责任人!她的死,都是你造成的!”
“我胡说?”
沈硕的音量陡然拔高,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确实是让她吃了剩菜,可我后来不放心。”
“特意在外卖平台给她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是她自己不吃!”
“第二天,我又给她点了肯德基全家桶。”
“外卖员说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开!我该做的都做了,我问心无愧!”
确实,爸爸什么都为我“做”了。
可那不过是为了堵住自己良心的借口。
若是真的爱我,又怎么会明知道我两天没有签收外卖,也不愿意回家看我一眼?
好在,我从未对他的爱,有过任何期待。
我的尸体被法医带走,送去做进一步的尸检。
在等待结果的几天里,林蔓把自己锁在我的房间里,一步也没有踏出过。
她没有再哭,只是平静地,一件一件整理我的遗物。
当她打开我那小小的衣柜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明显已经不合身的旧衣服,最短的一件,连我的肚脐都遮不住。
她蹲下身,痛苦地捂住脸,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念念……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竟然……连一件新衣服都没给你买过……”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去了本市最高档的童装店,给我买了很多裙子和棉衣。
她把那些崭新的衣服,一件件挂进我的衣柜里,把原本空荡荡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
“念念,你看,妈妈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艾莎公主裙。”
“还有好多棉袄,这个冬天,你再也不会冷了。”
我飘在那些漂亮的衣服中间,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布料。
可是下一秒,我的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
巨大的失落感瞬间将我淹没。
妈妈,你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买呢?
现在的我,只能穿着死前那套又脏又臭的衣服,在你身边飘荡。
林蔓盯着那些衣服,出了神。
或许,她正在幻想着我穿上这些新衣服时的模样。
突然,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是警察打来的,通知她,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7
爸爸妈妈在派出所的走廊上再次相遇,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眼神里充满了对彼此的戒备和憎恶。
他们或许并不关心我真正的死因,只是急切地盼望着,那份报告,能成为将所有责任推给对方的证据。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耳光。
“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沈念念的直接死因,是肉毒杆菌中毒。”
“结合现场勘查和你们的口供,中毒源基本可以确定。”
“是死者生前食用的,一份变质的罐装黄豆。”
警察将一份文件推到他们面前。
“变质的罐装黄豆?”
林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沈硕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
“警察同志,这绝对是林蔓的责任!”
“她这个人,为了省钱什么事都得出来!”
“家里所有的食品采购都是她负责,她最喜欢去超市抢购那些打折的临期食品!”
“肯定是她买的过期罐头!”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我……我没有……”
林蔓的声音微弱,她的辩解在沈硕的指控面前,显得无力。
警察没有理会他们的争吵,继续说道:
“但肉毒杆菌中毒,并非导致死者死亡的唯一原因。”
“我们在死者的胃里,还检测到了过量的镇静类药物成分。”
“镇静药?”
这次轮到沈硕愣住了。
“不可能!我们家从来没有这种药!”
“我们在死者房间的床垫下,发现了一个空的安眠药瓶。”
“上面的指纹,是你的。”
警察的目光射向沈硕。
沈硕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是的。
在我食物中毒的那天晚上,因为剧烈的腹痛,我整夜都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我的呻吟声吵醒了隔壁房间的沈硕。
他不耐烦地踹开我的房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倒出几粒药,塞进我的嘴里。
“吵死了!吃下去,睡着了就不疼了!”
我不想吃,我怕吃死。
我挣扎着,想把药吐出来。
他却死死地掐住我的下巴,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直到我因为窒息,不得不将那些药丸吞咽下去。
“沈硕!你还是人吗!你竟然给一个七岁的孩子喂安眠药!”
林蔓扑上去,死死地抓挠着沈硕的脸。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她安静一点!”
“我怎么知道她会死!”
沈硕一边躲闪,一边大声为自己辩解。
警察将他们分开,神情严肃地补充道:
“据药物残留的剂量分析,这个剂量,足以让一个成年人陷入深度昏迷。”
“更何况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所以,沈念念的死,是肉毒杆菌和药物过量共同作用的结果。”
“你们两个,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句话,将他们两人都钉在了原地。
没有赢家。
在这场关于责任的争斗里,他们两败俱伤。
8
警察在搜查我们家时,在厨房的储物柜深处,找到了那批导致我死亡的临期罐头。
在一个已经打开的黄豆罐头旁边,还放着一张揉得皱巴巴的超市小票。
沈硕一把抢过那张小票,指着上面的期和商品名,对警察大喊:
“看!就是这个!林蔓买的!”
“人证物证俱在,是她想害死我女儿!”
林蔓浑身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确实买了这批罐头,为了省下每罐三块五的差价。
她以为,只是过了最佳赏味期,吃不死人。
她没想到,自己的精于算计,最终却算掉了亲生女儿的性命。
就在沈硕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以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林蔓身上时,林蔓却突然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沈硕,念念好像不太对劲,一直在吐,还说肚子疼得厉害。”
“能有多疼?不就是吃坏了肚子。”
“去医院一套检查下来,没个千八百下不来。”
“让她忍忍,拉净就好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出事?能出什么事?死了才好。”
“死了,我们就能省下几十年的抚养费。”
“林蔓,你算算这笔账,这是我们这辈子做的最划算的。”
录音里,沈硕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将他伪善的面具层层剥开。
沈硕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蔓。
“林蔓……你……你竟然录音……”
林蔓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只剩下死寂。
“我只是想在离婚的时候,多给自己争取一点财产。”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死。”
“沈硕,你说的对,我们都不是人。”
“我们为了钱,亲手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声音很轻。
沈硕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呜咽。
“对不起……念念……爸爸不是人……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呢?
如果道歉有用,我就不会在那个冰冷的夜里,一个人孤独地、痛苦地死去了。
我只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现在,这个错误,终于被修正了。
9
最终,爸爸沈硕因故意人罪被判处,妈妈林蔓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五年。
宣判那天,他们在法庭上最后一次对视。
沈硕的眼里充满了怨毒,他隔着被告席,对林蔓说:
“林蔓,你赢了。你用女儿的命,把我送进了监狱。”
“你一个人独占了所有财产。你满意了?”
林蔓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喃喃自语:
“我们都输了。”
从那以后,林蔓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卖掉了房子和店铺,遣散了店里的员工,将所有的钱,都投入到了一个新“”里。
她成立了一个流浪动物救助基金会。
她不再穿名牌,不再用奢侈品,每天穿着朴素的衣服,奔波在城市各个角落,救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我知道,她是在赎罪。
她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对我,也对她自己的亏欠。
而那个曾经被爸爸寄予厚望的程小宇,在沈硕入狱后,便和他的富婆妈妈张雅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爸爸的千万梦,碎得彻彻底底。
监狱里的爸爸,也没有闲着。
他利用自己的商业头脑,在狱中指导狱友,据说赚了不少钱,还成了监狱里的“股神”。
他托人带话给林蔓,说等他出来,要让她血债血偿。
林蔓听到这话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应。
但从那天起,她开始自学金融和。
她用她所有的资产,成立了一个私募基金,然后,开始了一场战争。
沈硕在狱中指导狱友买哪只,她就用十倍的杠杆去做空。
沈硕判断哪只要跌,她就倾尽所有去拉升。
这场股市的对决,赌注是他们各自的全部身家。
林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她要让沈硕所有的希望,都化为泡影。
她要让他尝一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她要让他知道,他这辈子最失败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10
三年后,妈妈林蔓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提前出狱。
她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地看我。
三年不见,她的头发夹杂了许多银丝,眼角满是皱纹。
她提着一篮子我最爱吃的草莓,跪在我的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讲着她这几年的经历。
“念念,妈妈出来了。”
“妈妈把所有钱都亏光了,现在是个穷光蛋了。”
“你爸爸……他也被妈妈搞破产了。”
“他在监狱里赚的钱,都被妈妈赔进去了。”
“我们现在,两清了。”
她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一颗草莓,用纸巾仔细地擦净,放在我的墓碑前。
“念念,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怪妈妈给你买过期的罐头,怪妈妈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还在跟你爸爸算账?”
“妈妈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石碑上,很快就晕开,不见了踪影。
我飘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想为她擦去眼泪。
可我的手,却只能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
妈妈,我不怪你了。
真的。
从我死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我到死,都没能穿上你给我买的艾莎公主裙,没能听到你亲口对我说一句“我爱你”。
林蔓在我的墓前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她才缓缓起身。
离开前,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粉色的陶瓷小猪。
那是我被爸爸砸碎的那个“猪猪”的复制品,是她亲手做的,歪歪扭扭,和我画的那个一样丑。
她把小猪放在我的墓碑旁,轻声说:
“念念,妈妈以后每年都给你做一个,帮你把钱存起来。”
“等你存够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了。”
我看着那个粉色的小猪,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原来,迟来的爱,比恨更让人心痛。
又过了几年,关于爸爸沈硕的消息,彻底从妈妈的生活里消失了。
,将他牢牢地锁在了高墙之内,再无翻身的可能。
妈妈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
她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在一家超市当收银员。
她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每天省吃俭用,把省下来的钱,一部分捐给流浪动物救助站,另一部分,存进一个专门为我设立的账户里。
她不再算计,不再精明,变得平和而安静。
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给我存的钱,越来越多。
她说,等存够了,就带我去看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可我知道,她等不到那天了。
她的身体,早就在复一的自我惩罚和煎熬中,被掏空了。
她的背影越来越单薄。
11
在我十二周岁生那天,林蔓没有去上班。
她穿上那条蓝色连衣裙,化了妆,带着蛋糕和亲手为我织的毛衣,来到我的墓前。
她点上蜡烛,为我唱了生歌。
“念念,十二岁生快乐。”
“妈妈给你存的钱,已经够买一座小岛了。”
“可是妈妈,走不动了。”
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很多话,从我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她最近救助的一只小猫。
她的声音很温柔,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最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瓶,和我死前被沈硕强行喂下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拧开瓶盖,将里面的药丸,尽数倒进了嘴里。
“念念,妈妈来陪你了。”
“这一次,我们不算账了,好不好?”
她靠在我的墓碑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妈妈,你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不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表情严肃,手里提着一个箱子。
他走到我的墓前,当视线落在已经没了呼吸的林蔓身上时,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仅仅一秒后,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姿态。
他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装的,不是钱,而是一本本账本。
“我是沈硕先生的代理律师。”
律师开口。
“沈硕先生已于今天早上在狱中自尽。”
“遵从他的遗嘱,我将这些物品带到这里。”
他把那些账本,一本一本地摆在我和林蔓的墓前。
“念念,这是爸爸这几年,为你记的账。”
律师用平板播放了一段沈硕提前录好的音频,那声音与生前别无二致。
“你每年的生礼物,你没能穿上的新衣服,你没能去成的游乐园……”
“爸爸都给你折算成钱,存起来了。”
“还有林蔓……她为你花的每一分钱,爸爸也都记下来了。”
音频的最后,是一声冷笑。
律师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着那个最终的数字。
“沈硕先生说,现在,所有的账,都平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和那些账本。
风吹过,账本哗哗作响,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清算。
我终于明白,他们爱钱,胜过一切,甚至胜过生命。
对他们来说,死亡,或许只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