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翼之焰》第005章 卑鄙的外乡人5-消失的尸体
第二天清晨,吃完一顿麦饼加牛奶的简陋早餐后,李幕就背着长剑离开了酒馆。
不得不说昨天举办的晚宴还是很成功的,至少现在小镇居民接受了这个有着东方面孔来客的新身份,一路上甚至还有不少人主动向他打招呼。
不多一会儿,李幕来到了小镇中心的行政大楼。
“这是萨尔克斯行省近两年所有魔物活动的资料。”
警长办公室里,迪米斯又搬出一大堆罗列整齐的文件摆到了李幕面前。
“这是近一年小镇所有的卷宗资料,也许能从里面找到些新线索。”
李幕找了间空房,将文件搬进去,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出来过。
查了一上午档案,有些眼花的李幕吃过午饭,便回到酒馆小憩了一会儿。
下午,恢复精神的李幕终于开始了走访调查。
首先他便来到镇子的铁匠商铺。
一栋门面颇大的商铺,冷清的店铺里十几个大货架,上摆放着铲子、锄头和铁锹,大小型号齐全,看得出曾经的生意火爆。
收银柜后,一个模样清瘦的老头斜躺在座椅上,他身上的皮肤隐隐泛着绿色,像是未洗尽的纹身,模样说不出的怪异。
作为老板的琳达夫人并不在这里,负责打理商铺的老头叫亚克,小镇原住民。
老亚克年轻时也在矿场工作,因为很会打交道,很快当上矿洞的监工工头。可惜不幸碰上一场矿难,瘸了腿,就从一线退了下来,在琳达父亲的手底下做事,慢慢混到现在店长的职位。
老亚克目光微醺,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珠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直到见李幕过来,才打了个哈欠,总算有了点精神。
“哈~午安,李幕先生,没想到您会先到我这儿来。”
“午安,亚克,最近生意怎么样。”
老人望了眼阴沉沉的天,叹口气:“别提了,如果矿场再不来人,这商铺估计也要和酿酒厂一样倒闭了。”
说到这,老亚克嘬嘬牙花,期待问到:“调查官大人,咱们这什么时候才能复工咧。”
“很快了。”李幕给了个模糊的回答。
“这铲子不错,怎么卖的?”
亚克看了一眼李幕手中的铁铲:“您要是看上了就拿去吧,不过我想您肯定是不会带着把铲子回帝都的,只要到时候还回来就可以了。”
李幕笑了:“那我先拿去用了。”
老头露出一口黄牙,也一同笑道:“您是太看得起我啦,不过您要是再给我讲几个东方的鬼故事,我可以再多借你点东西。”
李幕收好了铁铲,继续道:“下次吧,对了你刚才说……酿酒厂也倒闭了?”
“是哦,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好像也是因为一场矿难吧,有人干活之前偷偷喝了酒,在矿车上发酒疯,结果一队人就这么没了。”
“从那以后,镇上对酒水的管制就特别严,镇长还亲自销毁了自家的藏酒以作表率。现在就只有酒馆里还剩下一些寡淡无味的小麦酒了。”
难怪昨天的晚宴上一瓶酒水都没有看到,饮品全都是果汁和茶汤。
不过——他奇怪的是,明明有在宴会上闻到过淡淡酒香味,却怎么也找不到来源。
“还铁锹的时候,我会再给你讲个故事的。”
“哈哈,我真希望能早点听到这个故事,毕竟您早点回帝都,我们也能早点有生意做。”亚克摇摇手,“慢走,先生。”
离开商铺后,李幕先回了趟酒馆,放下铲子和剑,戴了顶黑色的帽子,从酒馆买了一整瓶小麦酒。
路过镇长庄园的花圃时,他顺走了几束鲜花,最后来到了小镇西边郊区的墓地。
公墓在半山腰上,左边有片刚开垦不久的新地,其中埋葬着半个月前矿难事故的遇害者。
爬上台阶,李幕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素白亚麻长衫的艾米丽,正默默伫立在一座墓前。
看那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听到脚步,艾米丽慌乱地擦了擦脸,瞧见来人是李幕,诧异一愣:“啊,是您啊。调查官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
李幕晃了晃手上的酒瓶和鲜花,走到了艾米丽的旁边。
新开辟的墓地上,那些劳役犯人的墓碑横七竖八,草草堆砌的坟垛上杂草丛生,有些甚至连个墓碑都没有。
而艾米丽脚下的坟墓平整干净,显然是精心打理过一番的。
李幕走到艾米丽身旁,她面前的石碑上只刻着一个简单的名字,不过碑前在却放置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精致漂亮花环。
李幕将手中几束鲜花随意放置在几座有限的墓碑前,然后拔开酒塞,淡白色的酒水洒下,很快渗入了泥土中。
艾米丽看着他的奇怪举动,却没敢多问。
李幕看了过来:“请节哀,艾米丽小姐。”
“啊。”
那眼睛好像有种看透人心的光,艾米丽心跳猛地快了一拍,匆忙撇过头去。
“谢谢,先生……”
“……其实…..我也没有多伤心。”
“嗯?”
“我爸爸…..他生前其实过得并不开心,自从几年前进了厂子,人就开始发病了一样,整天恍恍惚惚,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来。
镇上人说他得了癔病,他好像真的变了个人,老是酗酒,打我和妈妈……”
灰暗的乌云不知何时爬上了穹顶,空气里雨水汇聚,林子阴阴沉沉的,有些压抑。
“…..酒厂倒闭,酒水越来越贵,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喝酒了。
矿场不招女工,镇子里零工也不好做,我和妈妈都饿着肚子……”
艾米丽看着墓碑,勉强一笑:“所以他走了,对我和妈妈来说都是好事……”
“……您说对吧。”
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在期待着一个肯定,
李幕沉默了片刻,却只道:“也许吧。”
“是啊,大家都这样说……”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可他之前不是那样的,他对我和妈妈都很好的,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就这样……”
艾米丽忽然蹲下去,捂着脸哽咽起来。
李幕遥望着东方的天际,一片墨色里几道雷霆霹雳闪过,几秒后,轰鸣声便滚滚而来。
几只雨燕叽叽喳喳地穿过墓地,湿热的空气让人有些胸闷。
过了片刻,哭声间歇,李幕递过一条白色手巾。
“我不太会安慰人。”
“修短随化,人生无常,试着向前看吧。
生活总还要继续,别回头,或许这样会好过些。”
艾米丽终究还是接过手巾,小声道:“谢,谢谢你。”
李幕没有再拿回手巾的意思,他转过身,向山下走去。
“回去吧,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艾米丽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别去那里。”
台阶上的李幕回头看了眼,艾米丽紧扯着衣角,这次没有再移开视线。
“别去那里,纸条上的地方,很危险。”
李幕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
两人一并下了山,再没有多说什么。
傍晚,李幕又在亨利镇长那蹭了顿晚饭,期间两人闲聊了会儿,李幕简单讲述今天走访的过程,表示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再向亨利打听点什么,休息一下后就回到酒馆。
花园别墅,送走了李幕,亨利来到二楼大厅。
轰隆!
闪电的光亮照在他肃冷的脸庞上,黑白交映,看起来有些恐怖。
“你确定昨天把纸条塞进了他的外套?”
“是,是的,镇长。”瑟缩着的艾米丽如同一只小鸡仔,低头站在一旁,声音颤抖。
亨利望着窗外的夜色,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李幕对矿难事件表现出的积极性让他有些不安,但借艾米丽之手传递的消息却好像直接被无视掉了一样。
“如果帝都是为了真相而来,那他应该不会放弃这么明显的线索。”
“看来我们这位调查官挺沉得住气。”
尽管当前一切事情尚在他的掌控之内,但李幕异血者的身份,尤其是那把古怪诡异的剑,始终像是沉甸重石压在心里,让亨利一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上一次这种威胁感觉,还是一位秘密潜入矿洞的强大异血者身上感受到。
只不过那一位的尸体早已就化作神树的养料了。
身旁,副警长彼得端来两杯红酒。
自从银面杀手炫耀式的抛出那枚银雀徽章后,他便表现得高枕无忧起来。
此时见镇长脸上的忧虑,甚至开始主动宽慰:“如果他不识时务,换一位调查官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高脚杯中的液体荡漾,亨利双眸闪过一丝红光。
“确实,这不是件难办的事。”
轰隆隆!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酒馆外的天空,李幕抬头望了眼窗外,总觉得远处森林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
拉上了窗帘,洗漱完毕后的李幕躺在床上。
哗啦啦!
暴雨如期而至,豆大的雨点打落在窗沿上啪啪作响,走廊里微弱的灯光熄灭,一道黑影把耳朵贴在李幕房间的木门上,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半个小时后,直到房间中传来稳定微弱的呼吸声,那人影便又轻声隐入黑暗中。
哗啦啦!
黑夜中暴雨如倾盆而下,像是要冲尽这片土地上的污垢。
然而隐藏在人心里的污垢,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轰隆!
墓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人们只当又是一声闷雷。
穿着一身雨衣的李幕扒开被炸了小半的坟墓,露出入土不久的木质棺材。
用铁铲掀开棺盖,棺材内却空空如也。
一连挖开了好几座坟墓,却都是连骨灰都没有的空坟。
“果然如此。”
李幕皱眉,自言自语道:“不过小镇上的亡者怨气又是怎么回事?”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年轻人。”
轰隆隆!
雪白闪电照亮李幕身后的人影。
公墓台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黑衣银面的男子,他仿佛已经在那观察了半天,直到现在才开口发声。
李幕将铁锹直直插在地上,一手叉腰,长长舒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挖坟的活计还挺费劲的。
“嗯?你来了啊,这儿没别人,快来帮我一起挖。”
歇了几秒,李幕正打算继续开工,却见那边一点动静没有。
“布拉德,我说……”
侧头过来,双目对视。
大雨刷啦啦啦地拍打在地面上。
雨水顺着银白面具的鸦嘴尖缓缓滴落,面具后,猩红冷漠的眸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李幕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几秒后,他眯起眼,嘴角一翘。
“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铁锹被他扛在肩上,脚踩在泥泞的土地里,一步一步,朝黑衣男子走去。
走到相隔仅两三米的时候,双方依旧谁都没有动手,直到——
“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所以只想问一句……你这身打扮是从哪里学来的?”
唰唰唰!
雷霆大雨骤然倾盆,夜色呼啸刮起阴冷猩风!
轰隆隆!
电闪雷鸣!怒涛卷雨!狂风大作!
……
一分钟后,雨声淅沥,风平浪静。
李幕将插进树干的铁锹拔出,变形的锹铲上红色液体很快被雨水冲刷洗净。
“呵,腰里揣着死耗子冒充打猎的。”
随手将尸体搜出来的几个仿冒“战利品”扔掉,一边扛着铁锹走向墓地,一边掏出自己的银雀徽章。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久未回应,眉头微蹙,正当他准备收起徽章时,通讯却正巧接通了。
“……是……顾……顾问?”
雨声嘈杂,李幕听不太清。
“布拉德吗?”
哐啷!
徽章里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
“……是、是我!顾问!您、您怎么回来了?”
“睡醒没有,我刚才碰见你一粉丝了。”
“啊?粉、粉丝?!那个…….顾问,粉丝是什么?”
“你在哪?有空过来一趟?”
那边传来讨饶又无奈的哭腔。
“啊!这、这……顾问,教廷裁决所的疯子正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这实在是……”
“算了,我还想让你客串一下呢。”
呸!
关闭通讯,李幕一口唾沫吐在地上。
“偷奸耍滑的家伙,下回再好好收拾你。”
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挖开的坟地。
李幕一歪头:“也好,都不用挖坟了。”
……
于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一名黑衣男子安详躺进了永眠的被窝。
而另一名原本在被窝里安详熟睡的黑衣男子,接了通电话后,此刻却辗转反侧,坐立不安。
哪怕闭着眼睛,依然久久不能入眠。
“该死的,顾问肯定能猜到的,完了完了……”
“等等,顾问怎么突然回来的?!不行不行,我等问问……”
滴滴滴!
滴滴滴!
于是乎,这个夜里,又多了很多难以入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