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风将至》第5章 第五章
天色渐晚，火光摇曳，姜致坐在木桩上，用手撑着头，昏昏欲睡，旁边的沈楼也用着同样的姿势撑着头，只不过，他没有睡觉，而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仔细的打探起姜致。
看着她睡得一摇一摇，差点就从木桩上摔下来，沈楼不忍笑出了声，他起身走到姜致身边，贴心的将自己的外套解了下来，随后铺到地上，又小心翼翼的，把姜致从木桩上抱了下来，让她躺到了铺好的外套上。
看见耷拉在她脸上的头发，沈楼细心的替她挽在耳后，一缕一缕细心的挽了过去。
只不过，他看着姜致的表情似乎有些惋惜，就好像是在惋惜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娃娃，沈楼眼中透出遗憾，完全不知为何。
不过片刻，他就恢复平常，替她挽好发后，沈楼就准备离开，谁知这时，姜致竟一把就拉住了他，嘴里还喃喃道。
“黑狗，下次我定会将你烤来吃了！”
听见她的梦话，沈楼忍不住调侃。
“馋鬼，梦中都只想着…”
话还没说完，沈楼的手腕处就传来痛感，原是姜致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腕，沈楼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原准备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出来，谁知自己刚有动作，姜致就越咬越紧。
“嘶~”
沈楼的眼泪都差点淌出来，他咬紧牙关，伸出另一只手抵住姜致脑袋，被咬的这只手继续向外抽，可努力使劲了半天，那只手还是原封不动的呆在姜致嘴里，而且，姜致似乎越睡越香。
沈楼咬紧牙关，喘着粗气，看样子已是疼得受不了了。
于是乎，他干脆伸手，向着姜致的额头就弹了一个脑嘣，一个清脆又响亮的脑嘣。
随着‘beng~’的一声响起，沈楼的手终于被松开了，他正庆幸的查看伤口，却发现，姜致此时正睁着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这一下，沈楼慌了神。
他正想要开口解释，却看见姜致麻溜的爬了起来，一鼓作气的向他扑过来，捂着脑袋，委屈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原蹲着的沈楼被这么突然一扑，一个屁股蹲，就摔坐在地，可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怀中怎的就多出一个姜致？他正错愕不已，就听到姜致用一道很奶的声音，梗咽着说道。
“好痛，拍拍我~”
她伸出一只手，拉过沈楼的手，放在自己的背上，沈楼便开始麻木的拍了起来。
拍着拍着，沈楼就开始觉得很不对劲。
“你…醒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他侧头一看，果然，姜致在他怀中正睡得香甜。
“当真梦游？”
沈楼无奈的笑了笑。
“曾经，是谁在深夜抚慰过你？”
看着她在自己怀中呼呼大睡的样子，沈楼的脸上蒙上一层红雾，喉结上下浮动，身体热出一阵虚汗。
他连忙将视线移开，脑袋里想着那些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事，看着自己节骨分明的手，沈楼眼中覆上了一片红。
片刻后，沈楼将她抱起来，放回原处，放下姜致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手抽出来，看见旁边将要熄灭的篝火，沈楼又从中再添了一些柴火，他原是不怕冷的，只是，今夜寒风瑟瑟，着实有些寒意上心。
忙碌半天以后，他终觉有些困倦，随即靠在姜致旁边的木桩上睡了过去。
长夜过半，姜致被噩梦吓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看样子，这似乎已经习惯了。
望着浩瀚星空，她想起了在孤儿院中的日子，曾经，她夜夜都会被噩梦缠住。
而在那些被噩梦惊醒的深夜里，都是院长将她抱在怀中，拍着她的背，抚慰她不安的情绪。
她渴望亲情，却又不敢去触碰，所以一旦有收养人出现，她总是做出千奇百怪的举动，好像这样就能将他们吓走。
可在她心里，院长是第一个称得上是亲人的人，在院长消失的这么多年里，姜致从未放弃过找她，浮浮沉沉这么多年来，她还未能找到，就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
迷茫、不安和孤独将她环绕，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姐姐，你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莫名的，这抹声音窜入她的脑海，想起白日所救的男童，她的心里似乎有了一些决定。
“等着我！”
向着浩瀚星空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姜致麻利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看见一点点熄灭的篝火彻底燃尽后，姜致才打算离开，她悄手悄脚的，慢慢饶过了沉睡的沈楼，可一阵风吹过，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姜致莫名回头，看了看沈楼，发现他也抖了抖，扫视一周后，瞧见刚才她睡的地方有件外衫，又瞄了瞄沈楼，姜致心里有了一个大概。
她轻声退回，捡起外衫，将它盖在沈楼身上，随即蹲下身，向他挥了挥手。
“好心人，再也不见啦！”
道完别，姜致便准备离开，但火已熄灭，星星也悄然钻进了云雾里，此时没了光亮，只能依稀靠着淡薄月色，才能浅浅辨别方向。
姜致对着月亮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拜拜月亮的光，千万别让我撞到树上，也别脚底生枝，吱呀吱呀的响，让睡着的人，一梦天光，月亮月亮，我是你的信徒，你一定要听见我的愿望”
她甚至还鞠了鞠躬，虔诚的向月亮拜了拜。
“一般来说，晚上我都没有这么倒霉的！”
话说出来都是安慰自己的，她忐忑不安的，迈出了第一个步子。
‘kazi~’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duang~’
是脑门撞树的声音。
“啊~”
是姜致跌倒在地的声音。
她终于连滚带爬的滚了下去，殊不知，听见这些动静，原本应该睡着的沈楼，此时的脸上，那些表情，简直十分精彩，他睁开双眼，在心中询问’她这么祷告，我该不该醒呢？‘。
待到山中没有任何动静后，沈楼才起身将衣服穿上，随即，便跟着姜致走过的那条路走去，谁知，这一路上，他竟没有踩到一根树枝，他不禁摇头，似乎在说‘是何人？才会如此倒霉？’。
走到庄子后，还未来得及查看里面的情况，姜致就马不停蹄的，奔向了一旁小道的水井边上，可她查看了好久，都没有看见白日里受伤的人，和那个小男孩，这让她不免有些失望。
“唉~”
叹了一口气，姜致就安慰起自己。
“摆脱了这里，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我这倒霉的体质，若是将她们留在身边，反而是害了他们！”
喃喃自语后，姜致撇着嘴便准备离开此地，可这时，旁边的树丛却传来一阵响动，姜致的心又提起，她完全没有想要去查探的心情，转身就想要逃跑。
“姐姐…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姜致才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是我！是我！”
趁着月色才能看清，一抹小小的身影，从树丛中跑了出来，直直奔向姜致，扑在她的怀中。
“姐姐，我一直在这儿等你…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姐姐说了什么就是什么，其余的人呢？”
“都走尽了”
“他们就如此留你一人在这儿？”
“都赶着逃命，没人管我”
“没事，没事，姐姐在这儿呢！”
小男孩的处境让她想到了最初的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浪荡漂泊十多年，所有需要家人朋友的地方，都只有她一人，不论春夏，不论秋冬。
想到这儿，她不禁伸出手抚摸小男孩的脸，想要给他一些安慰，结果这么一摸，就摸到男孩湿哒哒的脸。
她没有说话安慰，只是将男孩抱得更紧。
片刻后，小男孩抽抽噎噎的说道。
“我没有家人了，家人都让山匪杀尽了，好不容易逃出去，乞讨为生，又被他们瞧见给逮了回来”
姜致没成想，小男孩竟能主动的与自己说他的身世。
“姐姐，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语气让人心酸。
“我只是去忙了一点事，这不是回来了吗？姐姐不会失约的！”
“姐姐，我能跟着你吗？”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你不是，我知道的，你是好人，比天还大的大好人！”
姜致蹲下身来，恰恰好与小男孩平视，她温柔的伸手替他理了理衣服，谁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那手上摸起来没有一点肉，全是骨头。
姜致抿着嘴，强迫自己抑制住鼻酸。
“可是…姐姐无名无利，还很倒霉，跟着姐姐是会受苦的喔~”
“没关系，还有什么能比吃不上饭更苦呢？”
听见他这么说，姜致脸上有些尴尬。
“跟着姐姐，可能就会吃不上饭唉~”
小男孩却拍着胸脯，言语肯定的回答。
“没关系，那我来挣钱，我来找吃的，保证不会让姐姐饿肚子！”
似乎，他赖定了姜致。
“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男孩沉默半晌低下头，他搅着手，十分委屈的回答。
“要饭的、叫花子”
姜致顿时愣住，那双想要替他擦净泪痕的手，也僵在空中。
“C…叫花子？他们才是叫花子！！！要是你不嫌弃，就同我一样姓姜如何？”
“好！”
“姜来…叫姜来可好，前途光明、一望无际的姜来，安安稳稳，顺心顺意的姜来！”
“好…哈哈哈，我终于有名字了！！谢谢姐姐，姜来很喜欢！”
“以后，你便是我姜致的弟弟，任何人都不可能欺负得了你！”
“姐姐，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一声不吭跑下山，不怕那猛虎野兽了？”
头顶上传来了一道让姜致打颤的声音，她连忙把姜来护在身后，神色紧张的环顾四周，谁知，沈楼突然从一旁的树上跳了下来，正正好就落在姜致面前，他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趁我睡着的时候逃跑，欠我三个要求不作数了？答应做我婢女也反悔了？”
被揭穿的姜致有些心虚
“没有啊，我来找我弟弟”
“弟弟？随意说几句，博取同情就能让你收来做弟弟的弟弟？”
“关你屁事！”
“自己都无法护好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想护别人”
“与你何干？管事管得宽，你叫马家湾？“
…………
看见两人拌嘴的场景，姜来有些担心，他绕过姜致，将她护在身后。
“你谁？”
看见如此没有礼貌的小孩，沈楼心里有些不爽，他伸出手敲了敲姜来的脑袋。
“不懂礼数的小屁孩”
姜致急忙把姜来拉过来，护在身后。
“你干嘛！一言不合就动手，有毛病吗？”
“嘶~你再说一句，信不信…”
“信不信什么！你觉得我会怕你嗷，告诉你，我可是跆拳道黑带！！！”
说着，姜致双手握拳，那架势看起来很真、很真。
可沈楼完全不在怕的，相反，他竟伸出一根手指，用嘴吹了一口气后，手指就流出了鲜血。
姜致目瞪口呆的看着，趁着她发愣的时间，沈楼竟将手指的一滴血，用法术传进了她的额间。
姜致心口处竟闪过一道红光，那道红光让沈楼面露惊喜之色，不过，他很快的就将这抹神情掩了去。
这一下，让姜致彻底懵圈，她捂着额头，双眉紧蹙，沈楼却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我是半神，如今…你已然与我定下契约，可不能想着违约，要想想，违约的后果，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违约能如何？你这个挨千刀的小人，趁我姐姐不注意，就擅自与她缔结契约！！！”
姜来跑了出来，冲着沈楼愤怒的大喊大叫。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千刀万剐，家破人亡，还有与之相关的人，一样会受牵连，就比如你们这对半路姐弟，死的话，不过就死一双，简简单单而来，对了，姜致，离我可不能有二里远，那头疼欲裂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到底如何要这样对我？？”
“你信命中注定吗？有股绳将我俩拴在了一起，若是你完成我说的三个要求，又或之我们合力斩断这根绳，那以后，在下定不会再纠缠于你，甚至..你所在的方圆十里都不会看得见我的身影，如何？”
“这绳？”
姜致用右手撩起左手无名指间的红色绳子，用一种仿似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楼。
“姐姐，我有刀！你莫要信这神棍！”
说罢，姜来蹲下从脚腕中掏出了自己用来保命的小刀，恶狠狠的就要冲沈楼而去，还好姜致理智的蹲下，把姜来拉在怀中。
“乖”
“说罢，有何要求？”
她虽看着姜来，可话中的冷漠与疏离，却是对着后面的沈楼。
“为何不与我斩绳？”
“我不傻，你是神棍，呸，半神，能斩早就斩了，何必来找我一介凡夫俗子呢？”
“聪明，怎的就信了？”
“我没聋也没瞎，命令黑豹的两声口哨从你口出，斩掉的蛇也由你变换，虽起初不知你为何如此，现也明了，若我今天不认阿来做弟，你对我，估计也无可奈何！”
“何时看出的？”
“山顶凉亭与庄子相隔甚远，我确认百余遍，周围都无人，这又是个人神共存的世界，若不是神，谁又能听得见我与悍匪的对话？谁又能看见我所做的一切？谁人又有魄力，驯服凶猛的镇山之王呢？那时我虽背靠着树，却也侧眼望见了，不过是将从我头发散落的草藤变幻了一般”
“你就不怕我与山匪是一伙的?”
“若是一伙的，那你可比我残忍得多啊！”
“你当真一点不怕？“
”怕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你再猜猜…这些破绽，是否…是我想让你看见的”
“那又如何，你的心思阴沉，我不想与你多打交道，如此配合你，不过是想知仙道何为而已，你告诉我，如何才能上那仙山，拜仙尊为师，我便完成你的三个要求！”
“若我不告诉你，又如何？”
“一般来说，神都不屑与凡人有任何拉扯，你说的绳子，怕是月老不小心绑错的吧，瞧你还只是个未飞升的半神，估计..也是求不了月老吧。
成神要历劫，虽不晓得你本身是什么物种，但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邪种吧，莫不然，早把我杀掉便可，何苦还来哀求我帮你解绳呢？
若你不告诉我，不带我，那我们便一直纠缠下去呗，你没办法做逍遥神仙，我可是能继续做快活凡人的！！”
“你就如此断定是月老的红绳？”
“莫不然，是牵你的狗绳？”
“姜致！！！”
姜来的愤怒早就在姜致的安慰下平息，他就默默的在一旁看着两人拌嘴，偶尔在其中叹叹气
“辛得姜致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