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半座盛唐》第9章 死差
“要名字啊……”
阿嬷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咧开她血淋淋的嘴角,露出一嘴枯黄的牙齿,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小东西,你再说一遍,你要什么?要讨名字?啊?你竟然要讨名字?哈哈哈你真把自己当成饽饽了吗??”
“小白,你听到了吗,它竟然要跟我讨个名字?它竟然需要跟我讨名字???它居然敢跟我讨名字???那些饽饽怎么说的来着,那叫……提着灯笼上茅房——找死,哈哈哈哈……”
阿嬷笑得“花枝乱颤”,险些从蛇躯上跌落下去。她忍不住捶打座下白蛇的躯体,白蛇顿时剧烈的挣扎起来,蛇躯前方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凄惨的低吼,那声音像是龙吟,古钟似的嗡嗡作响,震得郑教授耳膜生疼。
她笑了半晌,终于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血泪,露出了戏谑的表情:“敢找我来讨要名字,你可算是胆大包天啊。生人录上,你这身皮囊,叫李贺是吧,干脆就叫李贺得了。李贺……哈哈哈,历经万劫从底下爬出来的死差,竟然取了个饽饽的名字,好笑,好笑——”
她自顾笑得前仰后合,人仰马翻,癫狂的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饶是郑教授这种自认为见过大市面的老学究,看到这种场景也觉得腿脚发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张临响手里的长刀攥了又攥,到底还是没敢拔刀出鞘。一方面是这骇人的阿嬷没有表现出敌意,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拿不准能不能砍穿蛇躯。这阿嬷没几两肉,还好对付,可要是惊动了那条白蛇,一伙人哪里还有命在。
可就在此时,阿嬷像是被扼住喉咙似的,嗓子里突然失了声音,仅剩的那只眼睛瞪得老大。眼见她白发一根根倒立起来,张大嘴巴,咿呀了半天说不出话,完全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她抬着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人群后面的方向,一张斑驳不堪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了与郑教授不相上下的恐惧。
“你——你是——”
阿嬷被这句话憋得半天发不出声,只好拼命捶打着身下的蛇躯,脸上满是焦急与畏惧。白蛇顿时感觉到阿嬷的恐慌,巨大的躯体扭曲起来,载着阿嬷迅速没入林间,顷刻间不知撞毁多少树木。
在一片树木崩摧的狼藉中,庞大的蛇躯很快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作为它来过的痕迹。
眼看那阿嬷走了,树林中的气氛也为之一松,郑教授这才发现自己冒了一头冷汗,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张临响戒备地看向众人的背后,只发现阴暗的树林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要非说有什么东西,那便是柳缺拖着疲惫的身躯,一脸茫然的看着神色异样的众人。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
柳缺姗姗来迟,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张临响如临大敌的表情看得他有些畏惧,生怕对方暴起出手。郑教授用眼神示意柳缺不要轻举妄动,抬起双手,对张临响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低声问道:“年轻人,你知道这片儿的黄杨村在哪吗?”
“黄杨村?那不是守陵人待的地方吗?你们是盗墓的?”
经历过危险的风波之后,张临响对郑教授的敌意缓和不少,可是听到这话,他眼中明显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连带着对两人的印象又恶劣了几分:“你们倒斗的连这穷乡僻壤也不放过?还是说,你们也相信天家祖上留下的那些……”
“张兄,青天浩荡,慎言。”
李贺出言打断了张临响的话,一双清澈的眸子穿过森林中晦暗的光线,直勾勾的望向柳缺。柳缺这才发现李贺的眼神与常人不同,如果说郑教授的眼神像一潭古井,那李贺的目光就像是倾泻而下的溪流,跌宕起伏,钟灵毓秀。
“穷林卧虎,恶潭生蛟,想必两位也见到村子的惨状。我与张兄奉殿中侍御史张彻之命,调查四茂乡绝户惨案。未想方才见到那等妖物,或许是西方界限出现变故。如今天色已晚,既然两位要去黄杨村,不妨与我们同行,相互之间,也算有个照应。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才人,你看他俩这身衣服,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跟这种人照应,你也不怕引狼入室?”
张临响抱起长刀,还是那副嫌恶的神情。想来也是了,堂堂武侯(注:唐时警务人员称武侯。),怎屑于与土里的老鼠同路。更何况他这般妒恶如仇的性子,不上来给柳缺两刀就谢天谢地了。
“我见两位面善,不似恶人,可以同行。”
李贺寥寥数句就压下张临响满腹的抱怨,完全没给对方商量的机会。张临响只好恶狠狠的瞪了柳缺和教授一眼,没说什么,扭头去打理驴子。而李贺对教授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柳缺身前,似乎对他十分感兴趣:“在下李贺,不知这位兄台作何名姓?”
迎着李贺俊美的面容,柳缺局促的缩了缩脖子,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教授。郑教授看着柳缺畏惧的神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与李贺交流。柳缺眼中的求助几乎变成了祈求,郑教授还是没有出来给自己解围的意思,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迎上李贺的目光,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柳缺。”
“柳缺?”
李贺低声念叨着柳缺的名字,眼神流露出迷茫,似乎感觉有些熟悉,可又实在回忆不出其中具体的意义,于是摇了摇头,笑着说:“柳兄弟想必是人中龙凤,这缺字可不是一般人担得起的。往小里说,那就是五行缺漏,命途坎坷。往大里说……”
“那可谓是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李贺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完之后,不顾柳缺疑惑的目光,转身坐上了张临响的驴子,没事儿人似的翻阅着掌心的那部书卷。
郑教授看着柳缺畏缩样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算是安慰。可柳缺却像是魇着了似的,缓缓扭过头,两眼无神地看着郑教授。
“教授,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就觉得心脏狂跳,像是有种难以自抑的恐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