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颍河左岸的守村人》第10章 手机
沙颍河河堤上的那棵老槐树几乎承载了我和赵晓丹的整个童年,那时候四叔和爸爸都牺牲了,我们家里没有青壮年劳力来获得收入。
爷爷为了养家糊口就放养了一群羊,我们兄妹俩那时候几乎每天都会去老槐树那里放羊。
我们两个已经长成了大人,老槐树好像一点儿没变。依旧斜着长在河堤边上,杂乱的树枝也没有人修剪,树干上都是龟裂的树皮,好像里面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尽管这棵树距离村子很近,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过了。
我到哪里的时候赵晓丹早就到了,笑嘻嘻地看着我。
“哥,你闭上眼睛!”赵晓丹双手背在后面。
“好!”我说着就闭上了眼睛。
她走到我面前,挥着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不准留缝,把手伸出来。”
哈哈,小时候她让我闭上眼睛我总是偷偷地留一条缝。
我感觉到她在我手中放了一个东西,方方正正的。
“睁开吧!”她说。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手里面多了一个手机盒,她面带微笑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哥,你还记得我在这棵老槐树下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这在说过的话那可太多了,你想问哪一句呀?”我问。
的确,我们两个在这老槐树下说过的话太多了,我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她问的是哪一句。
她没有说话,笑着带泪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我就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
那时候赵晓丹想吃糖,我家买不起,她就偷偷地把郑建春人扔掉的糖纸建起来舔。郑建春骂她是狗,我跟郑建春打了一架,鼻子还被他打流血了。
为了给赵晓丹买糖,我步行十五里地去另外一个乡的三姨家要了两块钱,到集上给她卖了一袋子的糖。
那天下午我们放羊的时候赵晓丹哭着对我说,等我长大了想要什么她就给我买什么。
我逗她,问她是不是我想要大哥大她也会给我买,她很认真地点点头说买。
那一袋子糖赵晓丹平时都舍不得吃,后来剩下的被老鼠拉到了洞里面,她气得哭了一个下午。
“大哥大?”我问她。
赵晓丹用力地点点头,“对!这就是我给你买的大哥大,你的手机丢了十来天了,你也不着急。我们前三个月的工资发了,六千多呢!我给了爷爷奶奶两千,然后给你买了个手机。”
“这手机四千?”我问。
因为这两年我也写不出来东西不能挣钱了,从北京回来以后找的几份工作也没有攒下钱,爷爷奶奶上了年纪又经常生病。我家现在不但没钱,上次给奶奶看病我还从我二姑家借了一千五。
原本二姑一家人都说不让我还,但是一码归一码,该还的肯定要还。
“你觉得我会舍得花四千块钱给你买手机吗?”赵晓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2799,剩下的我存起来了。现在这个社会没有手机很不方便的,苏芮颖姐姐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让你一定给她回个电话。”
赵晓丹说这么多估计是怕我责备她,让她把手机退回去。我是不会这样的,她买了我就收着,等以后给她买更好的东西。
这丫头是去年十二月份才考上的我们乡里的特岗教师,当时我已经从北京回来了,不太同意赵晓丹考老家的特岗教师。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当时被抑郁症折磨的我,才决定回老家的。但是我就觉得家里有我呢,应该让她在外面展翅高飞,不应该连累她。
但是这丫头骨子里有一股子犟劲儿,说什么也要回来老家,其实打心底里来说我也是想让她回老家的,所以就没有再反对。
可能绝大多数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逃避,所以从我们农村走出去的大学生基本上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选择逃离农村,而很少有人回到村子来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
其实,当时我也是那样选择的。
如今看着满村的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著名的教育家陶行知在1926年说过的一段话让我越来越有同感。
“乡村教育走错了路,她教人离开乡下向城里跑,她教人吃饭不种稻,穿衣不种棉,做房子不造林;她教人羡慕奢华,看不起务农;她教人分利不生利;她教农夫子弟变成书呆子;她教富的变穷,穷的变得格外穷;她教强者变弱,弱者变得格外弱。”
我忍不住想抨击那些通过考学获得了本领,又离开乡村的人,而我赵无疾也是那样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黔驴技穷再写不出来好剧本又患上了抑郁症,我现在肯定还在京城里过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
乡村的一切苦难都只会被我埋进记忆的土壤,只会在每年过年回老家的那几天里,或者看到关于农村的新闻的时候,人模狗样又假装充满同情心地感叹农民不容易。
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没有选择,我肯定还会头也不回地钻进灯红酒绿,这就是我的本性。
“谢谢啦!”我说着摸摸赵晓丹的头。
“切,我还以为你会感动到哭得稀里哗啦的。”赵晓丹红着眼睛说,“你知道吗?我给你买这部手机的时候我自己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她说着就红了眼圈儿。
这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感动呢!我像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她的鼻子。
回家的路上赵晓丹告诉我,她听说那个新来的驻村书记周援朝是一个挺大的干部退休下来的。
只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但没有一点儿架子,也不干一点儿正事儿。
前面两人驻村书记到村子的第一件事都是组织村民去村委会开全体大会,然后把那些大言不惭、冠冕堂皇的话说一遍,画一张大饼。
但是周援朝不一样,他都来了半个多月了也没有开一次会,每天都背着手像个老农民一样在附近几个村子转悠。
笑呵呵的跟村子里的那些老头儿老太太喷空儿,一喷就是一整个下午。
由于前面两任驻村书记放空炮,我对驻村书记本来就没有太多好感,只觉得周援朝很奇怪。既坦然退休了不在城里颐养天年,没事儿了到小广场上,在媳妇看不到的时候搂着别的小老太太跳跳舞,享受简单幸福的生活,跑来我们这乡下干嘛?
难道是城里的小老太太的腰他已经搂腻歪了,想找一个农村的小老太太?
怪不得能跟村里的老头儿老太太喷空儿一喷就一下午,不会是来踩点儿了吧?
家里的农活儿干完以后我决定再次去市里找工作,到颍河市的第一件事我就补了一张电话卡,刚登上微信就看到苏芮颖给我发了十来条微信,让我给她回个电话。
“让我回电话有事吗?”电话接通以后我问她。
她说:“大哥,你看看日期这都多久了,有事也黄了。”
我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之前有事,现在没事儿了。哎呀,就是前几天有人来了,指名点姓要上你的课,现在人已经退费走了。”
“哦!”我只是哦了一声,总之那个教培机构我是不会再回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者说了我不相信那样的领导能做好教育。
见我不说话苏芮颖又说:“你钱还够用吗?不够的话我给你转点儿。”
“好,随便转点儿就行!”我说完挂断了电话,一阵偷笑。
她给我钱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白白的喜欢她那么久,总得给我一点补偿吧!哈哈,估计苏芮颖要是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就不会给我转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