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彼岸是流年》光影（五）
西出
“叮铃 叮铃”周慕薇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老师家的号码。
“喂”
“慕薇吗，我是秦老师。”
“嗯，秦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学校拿东西，门岗的王大爷喊住我，说是有一封你的信。可能是因为流感放假那阵子邮局没有送，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送到学校。你下午有空了去拿了吧。”
“好的 ，秦老师”
“后天就出发了吧，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和张老师来个电话，
有空了就写信。”
“嗯。好的秦老师”
周慕薇去学校拿了信，是沈天佑寄的，看邮戳是5月份从上来发出来。回家后，周慕薇没有拆开信，直接塞进了行李箱的外层。坐在书桌前苦笑一场意外，给周慕薇的高三生活带来了很多意外。
周慕薇、简月和陈宇三家人在8月底踏上了西去的列车，浩浩荡荡。火车上，简月问周慕薇后来沈天佑有没有打过电话，周慕薇摇头。火车到郑州站，周爸爸看看窗外，“去西安不知道换换车头，去上海的话，从郑州就掉头了。”
周慕薇想起那封信，站起来要够行李箱。陈宇看她踮着脚也够不着，站起来问她要干吗。“我箱子外面拉链拉开，有一封信，我想拿出来。”
“我给你拿吧，就你那小个儿，再踮脚你也够不着。”
“你个高，你是大巨人，行了吧，真的是”
陈宇抽出信，拿在手里看。
“给我，你看什么。”周慕薇伸手去抢信。陈宇递给她。两个人都不说话，陈宇坐回座位，不再说话。
周慕薇拿着信给简月看。简月接过来看，“沈天佑？什么时候的信？”
“邮戳是五月的了，昨天我去学校拿的，前几天才送到学校，门卫跟秦老师说了，秦老师给我电话，我才去拿的”
“你没看？”
“没，想到学校了再看”
“那现在拿下来是？”
“想看看，又不想看。总怕信里写着他交了新的女朋友，讲新女朋友是哪儿的人，如何如何的。”
简月搂着周慕薇，靠在卧铺的隔板上，轻拍着她安慰。
“你俩还不睡呢？都熄灯了，赶紧睡吧，一觉醒来就到西安了。以后你俩搂着的日子还多着呢。”陈宇踩着扶梯从隔壁探头过来。陈宇听见她俩的对话，刚才那封信邮戳写着上海，他都看见了。
“睡你的吧，陈宇。”简月回了他一句。
“其实我最近也想你跟沈天佑的事儿，有几点我真不明白，他的信里虽然是没明白白的说喜欢你，但是信的内容看着又总觉得是透着喜欢的，而且你看他所有信的邮票都是倒着贴的。”
“嗯？” 周慕薇直起身，歪头看简月。
“我之前看过有写，给喜欢的人寄信，邮票倒贴是我爱你但不敢倾诉的意思。”
“你那是什么幼稚的把戏。”
“真的，不信你可以上网查查，到学校咱们就能自由上网了。”
“沈天佑上高中那会儿多傲，那么清高，确实也没听说跟哪个女生关系好。而且那天在张老师家，他老看你。周慕薇，你确定你打电话去他宿舍，人家说的是跟女友出去了？”
“我又不聋。”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沈天佑？问问他为什么给你写信？为什么交女朋友。”
“我不想问，我为什么要问。”
“周慕薇，你这种性格，就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喜欢人家还在这骄傲。以后有你后悔哭的时候。”
周慕薇不说话，她不想问，也不敢问。如果问了，对方答不喜欢，她连幻想都破灭了。
简月下床，躺回对面的下铺，“睡吧，等到学校了我给沈天佑打电话。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呗。”
到西安，周宇跟家人去交大报到，周慕薇和简月两家去了西北大，一个在城东，两个在城西。三家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回民街逛，各自就去学校报到了。简月和周慕薇忙着玩儿，忙着报道，忙着新生活，就把沈天佑的事儿放一边了。
因为不在一个系，周慕薇和简月的宿舍也不在一起，但也不算远，一个二楼一个三楼。开学就开始军训，一训就是一个月。九月底的时候，终于有机会休息，三个人约着一起逛街，吃了很多好吃的，买了新手机。周慕薇给张老师家打电话，是秦老师接的。聊了新的生活，留了手机号和宿舍电话，留了收信的地址。“给天佑打电话了吗？” “没有呢，一直在忙，还没有顾上呢。不忙了跟他联系。”
“小薇，你误会天佑了，他没有女朋友，我问了，我相信他不会说谎，他脾气直，但不是那种坏孩子。你俩的脾气都是不服软的，也该改改了，不然以后要吃苦头的。”
“嗯，我知道了，秦老师。”周慕薇挂了电话。
“周慕薇，我完蛋了，怎么办？”简月大喊着冲进周慕薇的宿舍。
“怎么了？”
“我早晨把军训的T恤洗了。”
“啊？刚才通知下午要阅兵，你咋办？”
“就是说啊 怎么办？”
室友递过来一个吹风机，“拿这个吹吧。” 俩人疑惑地看着室友。“嗯，用这个吹，我这个是大功率的，从家带来的，在我们嘉兴大件衣服都用烘干机的，袜子什么的就用这个吹。
“那谢谢你了，我赶紧去吹衣服去了。”简月接过吹风机一溜烟跑了。周慕薇坐在桌前，想起有人跟她讲袜子要用吹风机吹的故事。起身去柜子里，拿出那封信。
一百零四封信（一百零四） 迟到的最后一封信
囡囡：
展信佳！最近的状态怎么样？很快要高考了。感觉怎么样呢？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上个月没有寄信给你，怕耽误你学习，离高考时间越来越近了。
最后冲刺阶段，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疲惫了，你成绩一直很好，而且你可以有五分的额外加分，不要小看这五分，能甩出去很多人。想给你打电话鼓励几句，结果发现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有你家的电话。所以只好写信给你，等你收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高考都结束了呢。木心写“从前慢，一生只够爱一人”，我现在觉得：慢一点儿也不好，啥事儿都赶不上了。
我跟东哥最近周末打完工就出去溜达，平时没课也去。东哥打工的钱都用来给他女朋友打电话了，哈哈。我攒了不少，没处花。我们从要毕业的师兄们那里买了两辆自行车，我那辆后座能坐人。九月你来上海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四处逛逛。
上海的建筑很有特点，有时候看见好看的，我俩就座路边拿出来素描本画，也画了不少。我的素描水平提升了不少，暑假回去可以给你画像。到时候给张老师和秦老师也画一个。
你一定会惊讶我怎么还知道木心，因为这个月的读书会是读木心，其实我也看过很多的书，有机会请你去我家里做客，让你看看我的书房。来同济以后没怎么买过书，因为图书馆的书挺多的，可以借来看，有些挺不错就记下来书名，等以后了买，买太多书宿舍没地方放，而且杨欣悦来了就借，不借给她就说我们男生小气。无语。但是她好像不太敢招惹东哥，哈哈，东北大哥不好惹。
我不想参加读书会了，这个月都没怎么去，一堆人读同一本书，交流读书心得，谁和谁想的都不一样，还要争论一番，实在没意思。因为我没有去读书会，杨欣悦来找过我几次，有时候实在拗不过她，只好拉着东哥和她一起去，但是下学期一定不再参加了。
麦当劳的人不如过去多了，所以现在打工比过去轻松了不少。你也要注意，让阿姨给家里多准备些板蓝根什么的。
我买了根儿英雄钢笔送给你作为高考的礼物，寄给张老师了。因为要拿身份证去邮局取，所以就拜托张老师转交给你。我去了英雄笔的总部，才知道原来英雄之前叫“华孚”和“新民”，创始人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也姓周叫周荆庭，最早是在长阳路建厂，后来搬到通北路又搬到淮海路、四马路、保定路，现在厂子在普陀区。我还没有去看，等你来了上海，我们一起去看看。
想到再过几个月你就到上海来了，我们又能一起在操场散步，瞎聊，觉得还挺高兴。东哥暑假要留在上海，他女朋友要到上海来玩儿。我想着要不要买个手机，家里给了我买手机的钱，但是好像我也用不上。等你来上海了好像就更用不上了，连信都不用写了。哈哈。两年了，我竟然写了一百零四封信给你。但没有都寄出去，怕耽误你学习的时间。这是最后一封了，以后都可以面对面说话了。真好。
暑假回去接你，9月我们一起来上海。
祝高考顺利，丫头
佑
2003年5月19日
于上海
破冰
沈天佑接到秦老师电话的时候，正在给周慕薇写信，他决定要把当年的第一封信寄给她，虽然还不知道要寄到哪儿。
“天佑，我是秦老师。你拿笔记一下小薇的电话和地址。”
“好，秦老师，您说。嗯，记下来了”
“天佑，慕薇是个小女孩儿，你比她大两岁，你得让着她点儿。有什么事儿你主动点儿。我知道你们都是天之骄子，都没受过什么委屈。造成今天的误会，你们张老师也是有责任的。但是，我们作为老师，肯定是要保证你们的学习，学生，学习是第一任务。”
“秦老师，我没有怪张老师。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办有时候。那天喝多了，说得都是气话，就是觉得这两年有点儿委屈。”
“傻孩子，女孩子吗，都希望被人宠着，其实慕薇还好，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孩子。过去她不给你家里电话，也是怕家长说。你张老师要是在家里接着一个小男孩找楠楠的电话，那也是盘问半天的。你忙吧。但是有话别憋着，你们俩都有这个毛病，你是男孩子又大一些，你得主动点儿，嗯，天佑。”
“好的，秦老师，您和张老师注意身体。”
“好，挂了吧”
沈天佑攥着周慕薇的电话号码，想着还是需要去买一个手机了。臭丫头手机都买了，也不知道给自己打个电话。“还是先把信写了寄过去吧”沈天佑拿着笔继续。
国庆节的时候，周慕薇和简月、陈宇一起约着出去玩儿。三个人约在开元商场门口集合。三人看着人山人海的开元平台广场，顿时感受了大城市的喧嚣。
“陈宇，开学一个月了，怎么样，没有看上的姑娘？”简月故意逗他，朝周慕薇挤眼。
“你脑子一天除了姑娘，还有别的事儿不？”
“哎哟，大学不谈恋爱难道你打算出家？”
“你管我。”
陈宇拿着甘蔗汁递给周慕薇，呛简月。那天喝多和沈天佑搂着膀子从张老师家出来的时候，张老师很严肃地跟他俩说过不管他们三个最后感情的结果是什么，都希望他们心里记得他们仨是同门，在张老师这他仨是一家人。那天之前，陈宇一直以为周慕薇是喜欢自己的，他以为他们俩在过去的三年里达成了某种相爱的默契，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可是如果让他放弃，他也是不甘心的。
“明天你俩来交大玩儿吧。然后咱们去青龙寺。”陈宇在人挤人的街道努力地护住两位姑奶奶。
“你来我们学校吧，现在的青龙寺不好看，要到春天樱花开了的时候去比较好看。”周慕薇仰着头答。
“也行。要不咱们去蓝田爬山。或者去秦岭野生动物园，市里人太多了。”陈宇觉得这人挤人的街道实在太无趣了，连说话都要比平时大几十分贝。
回民街更是人山人海，三人一路嘴不停歇地吃着喝着。陈宇像一家的长兄领着两个未成年的小妹妹，要看着这个别被人挤到，还有注意那个因为路边小摊的剪纸驻足掉队，短短几百米的回民街逛下来，陈宇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三人在西羊市买了凉糕想找个地方坐下吃，最后也没如愿，陈宇拖着凉糕盒看着两位小姑奶奶吃得高兴，他就那么看着周慕薇，想着该怎么开口，怎么告诉她过去的三年，不只是好朋友。
吃饱喝足，在钟楼站告别。
“月月，咱们在外面溜达溜达吧，吃太多了。”到了学校，周慕薇还不想回宿舍。
“行呀，周慕薇你是不是有事儿？”简月搂着周慕薇。
“你说我要不要给沈天佑打个电话？”
“呀，我都忘了答应你给他打电话替你问问女朋友的事儿了”，简月撅撅嘴，伸手去包里摸手机，“我现在给他打，号码给我。”
“不用问了，我给秦老师打电话了，秦老师说她问过沈天佑了，他没有女朋友。”周慕薇按住简月的手。
“那你为啥不给沈天佑打电话？他现在一没你宿舍号码二没你手机号的。”
“我不知道怎么说。如果他没有为什么别人说他跟女友出去了？”
“周慕薇，你挺爽快的人，怎么这么纠结，想知道就问呗，自己在这钻牛角尖，你累不累？”简月觉得这太不周慕薇了。
“你让我想想。”
“周慕薇，我好想打爆你的头。”简月抬手作势要打她。“不过，我倒是一直想问你，他俩，你心里到底喜欢谁。我觉得你跟陈宇在一块的时候好像更开心，但是你好像又更在意沈天佑。”
“我喜欢沈天佑。陈宇人不错，但是我跟他是好朋友。”周慕薇搂着简月肩膀，“月月，你看过《情定大饭店》吧？”
“嗯，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臻茵感叹的为什么不能两个都爱呢。”
“周慕薇，你别太贪心了你。”
周慕薇想着回去就给沈天佑打个电话。
“你好，我找沈天佑。”周慕薇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快了不少。
“哦，沈天佑去打工了。可能得九点多才能回来。”
“你能记个号码，让他回来给我回电话吗？”
“可以，你说吧。”
挂了电话，周慕薇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庆幸。在宿舍走来走去，缓解刚才突然紧张的情绪。
最难熬的大概就等待。
手机叮的一声，惊醒了走神的周慕薇。她坐在书桌前等了两个小时。赶紧打开看。“我是沈天佑，你如果在宿舍，就不用回短信了，五分钟后我给你宿舍打电话。” 周慕薇拿着手机坐到宿舍电话旁边。
“慕薇，你还好吧？”舍友觉得今天的周慕薇有点儿奇怪，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电话，攥着手机，晚饭也没有吃。
“嗯，没事儿。”周慕薇不好意思地答话。
“你好，我找周慕薇。”沈天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嗯，我是周慕薇。”电话只响了一声周慕薇就接起来了。
“慕薇，不好意思，我去打工了，刚回来。这么晚才给你回电话。在西安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用不？吃得习惯吗？课多不多？宿舍的同学好相处吗？有没有想家？”沈天佑像憋了一个世纪一泻而出。
“还行，这边和家里的天气差不多。吃的也还行，课不太多。”周慕薇紧张地没有记住他的问题，只能回答她记住的。
“慕薇，我的信你收到吗？”
“你什么时候寄的，我没有收到，明天我去看看，我们班还没有分到信箱。所以信都在大门口的传达室，之后分了信箱就有专人负责了。”
突然两个人都不说话，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你打工也累了吧，我先挂了，下次再打电话”周慕薇想结束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行，你早点儿睡，我给发短信。你先挂。”
“好，再见。”周慕薇挂了电话，收到了短信。
“晚安”自沈天佑，“周慕薇，我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