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啼记》第4章 月落乌啼婉约词
婉约心里隐隐约约地知道，该来的必定要来，而且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心里的惊慌也一天比一天加剧。又一天快要过去，夕阳的余辉照在屋角，照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上，投下斑驳的红影。婉约望向远方已落到山那边一半的太阳，眼里有期望，有憧憬。光和热是所有生命向往的，就像夸父追日。西天是佛门净土，多少修行者穷其一生追求往生的方向。婉约的本能告诉它不能再等了，但望着四周坚固的牢笼，除了扑楞几下翅膀，干嚎几声噪子，再也不能做其他事情，仿佛将永远被禁锢在这牢笼里，剩下的只有孤独的绝望而已。叫得累了，便昏昏沉沉睡去，睡梦里全是一片漆黑的黑暗。
不知道睡了多久，黑色的婉约睁开黑色的眼睛，一线白光便射入黑色的瞳孔。婉约惊了，“啊——啊——”叫了起来。
在这寂静的夜晚，婉约的叫声穿过冰凉的月色，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透着古怪与惨淡，如一声声凄凉的感叹，像在哭诉着什么。
“好讨厌的声音！”林喜月对这声音很是嗔怒，对正在出神的丈夫陆秋鸣说道。
“不，不，我很喜欢听婉约的叫声。”陆秋鸣回应到。
“只有你这种超级变态的人才会喜欢乌鸦叫！你看看你农大的同学都是做和农作物相关的研究，畜牧呀、种子呀、园艺呀都有很多同学做，他们的研究成果马上就能转化为经济价值，很多公司都在抢这些人才。你就玩个鸟儿，什么时候我们才有钱呀？”
“哈哈！”陆秋鸣笑道，“我超级变态？你是真不知道，乌鸦这种鸟儿虽然有点讨人厌，却可以说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能提供我们所不知道的很多秘密。乌鸦是一种极其聪明的动物，智商极为逆天，完全不亚于灵长类动物，在某些方面甚至完全超越。我近期正在研究这个物种，也许会有轰动世界的新发现。做科研的人不能和市场经济挂钩，我们要习惯坐冷板凳，转化不转化成经济价值不应该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我做的是研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之道，我觉得比吃饭更有价值，所以我乐在其中。”
虽然嘴上嗔怪着，但林喜月知道，作为一名生物学家，鸟儿们就是秋鸣的生命。“好吧，期待你的新发现，我也试着去欣赏乌鸦叫好了。”
“啊——啊——”乌鸦又叫了两声。林喜月便像丈夫那样聚精会神地去听，去感受，没想到这次的声音居然那么空灵，又那么深入人心，像把所有的忧愁烦恼都掏空了似的，让林喜月突然感觉到一阵欢喜！
“明天早上去鸟舍看看。”陆秋鸣说。
这是一个巨大的罩着铁丝网的笼式鸟舍，大小约二十平米，笼里一棵大树桩，有一层楼那么高，枝杈横生，上面挂满了许多鸟笼，地上铺了草皮，碎石，还有一个小水池。鸟舍内养着大大小小的大概三四十种鸟儿，有鹦鹉、鸽子、斑鸠、锦鸡、画眉、八哥、猫头鹰、布谷、喜鹊等等，正叽叽喳喳地叫成一片。
陆秋鸣和林喜月小心地打开两层的防护门，进入到大房子一样的鸟舍里。
“你猜乌鸦会住在哪个鸟笼？”陆秋鸣问。
“不知道，我怎么找不到它。”
“它在那条最长的树枝上的鸟笼里，乌鸦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会欺负大鸟舍中其它鸟儿，所以其它鸟儿都不敢靠近它。可以说乌鸦就是这里的霸主。”
陆秋鸣从身边的储物柜取了些鸟食去投喂到鸟舍里，鸟儿们都欢快地过来啄食，陆秋鸣把鸟食扬遍整个鸟舍，以便所有鸟儿都能吃到。看着鸟儿们进食的欢快，林喜月也非常开心。
“为什么乌鸦不出来吃东西呢？”林喜月有些想不通。
“它吃饱了。”
“它吃了什么？”
“有只小鹌鹑死了。”陆秋鸣淡淡地说：“昨晚上乌鸦叫，就是在说它吃饱了。”
“啊？原来那只小鹌鹑是被乌鸦吃了呀，太可恶了！”林喜月感到非常不满，继而觉得乌鸦更讨厌了。
“很正常，动物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乌鸦的智商相对于其它温驯的小鸟来说是碾压式的存在，就像人类和动物们一样，人绝对地处于食物链的最顶端。而这个相对封闭的鸟舍，也形成一个微型的自然生态系统。在外界大自然中，乌鸦还有很多更杰出的表现。乌鸦生殖生存能力都很强，遍布全球五大洲。乌鸦比较喜欢吃腐肉，被称为大自然的清道夫，为地球的环境卫生做了很大贡献。”
“不管怎么说，总是让人有点不舒服。”
“没关系，你迟早会喜欢它的。”
“我觉得还是不会太喜欢，虽然它的叫声有时感觉很有意思。”
“嘎——啊——嘎——啊——”一只乌鸦突然从巢里跳了出来，冲着林喜月大声叫唤。继而第二只、第三只，总共这里面的七只乌鸦都陆续从巢里跳了出来，在枯枝上站成壮观的一排，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
“看，婉约听你说不喜欢它，马上来抗议了。”陆秋鸣指着领头的那只被他叫婉约的乌鸦说。
林喜月一惊，便对着乌鸦看，拿起边上的扫把做势要打。那些乌鸦却一点都没有退缩，反而瞪着漆黑的眼睛，更大声地朝着她一声声地叫。林喜月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什么。让人惊奇的是，乌鸦鸣叫后，其它原先叽叽喳喳的各种鸟鸣一下子安静下来，现在只剩下乌啼！
“它为什么一直朝我叫，让人瘆得慌！”林喜月道。
陆秋鸣心里咯噔了一下，当下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这叫声确实让人着慌得很。乌鸦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叫，鸟儿们的每一种叫声都代表了具体含义。有些含义至今人类也不太明白。但我们一直在朝着解析鸟类语言这个方向努力。”
“那你明白它现在在说什么吗？”
“现在不太明白。但根据我这两年的研究，已经用计算机建立了一个鸟类语言模拟系统，对各种鸟鸣声都有统计和归类，乌鸦的鸣声是很多样化的，这个大笼子里安装了完备的录音设备，我们回去查查分析一下看。”说着便丢完手中的鸟食往办公楼走，林喜月跟了上来。
“希望有新发现，你的研究项目要出了成果我们大家也高兴。”
“研究成果这东西是急不来的，基础工作要先做好。但我已经得到了一条很可靠的成果——那就是鸟儿们对大自然和宇宙的了解感知远超人类。”
“又吹牛吧！怎么个远超人类了？乌鸦能知道光的速度？能了解超新星是什么？还是清楚宇宙的大小？”
“呵呵，这个它倒是不知道，我说的是在直觉和本能上，鸟儿们本身是空灵的，它们和自然合而为一，能感受到自然中非常微妙的变化。人如果不通过各种仪器设备进行观测分析和学习，不去获取知识也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光靠身体本能连接自然获取信息，人类无法和大多数动物相比。鸟儿们一定知道我们很多不知道的东西！这就够了，值得我们向它学习了。”
“嘎——嘎——我在向它学习了，嘎——嘎——”林喜月冲着陆秋鸣一阵乱叫。
“调皮！”陆秋鸣说，“不过我喜欢。”
顿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荡漾在农科院鸟类生物研究所的大院里，荡漾在这春天妩媚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