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凡间》第3章 没有如期的美好
今天顾客有点少，来的人基本都能指定美容师，除了她和老员工周华大家都有点闲，三三俩俩的坐沙发上玩手机、唠嗑。
她刚把顾客送走，整理打扫着战场“小冰，去打电话邀约顾客来做保养”小舅妈的声音猛然响起，抬头看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了。
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快速弄完手里的事，她抱着档案卡走到座机旁边，一边翻看一边找出多日没来的顾客号码，开始拨号。
“喂，张姐您好，我是尚美美容院的美容师小冰，您好久没做保养了呢今天有时间吗？… …好的好的，我们等您”
“喂，王姐您好……好的好的，那您有时间过来，打扰您了。”
她一边翻着档案卡，一边用最柔软的语气说着最客气的话，就生怕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或用词不当得罪了顾客。
而沙发上的人还是该干嘛干嘛，惬意得很，就好像跟她完全两个世界。
… …
“小冰，去，拖一下那个地，那么脏看不见吗？”
“拖完地把那些柜子擦一遍。”
她刚服务完顾客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小舅妈的声音照常响起，看着可以照出人影的地板砖上面有几滴水心里好气。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只要看到她闲下来，那个地时时都是脏的。她莫名觉得自己被针对了，气鼓鼓地想着店里面那么多员工不能轮着来吗？坐在沙发上的人她看不见？她是美容师兼保洁吗？她也是人也会累的好不好？
“柜子我早上来的时候擦过了。”她想了想，回了一句。
“把产品拿出来，角落里擦一下。”得，这是铁了心，不擦都不行！
还是只能认命的拿起拖把把地拖了一遍，然后又开始捣腾柜子，那些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人，依然无动于衷。
所谓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就是这样吗？何况那是亲舅妈。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开心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不管自己做的多少、做的多好，都入不了小舅妈的眼。
她感觉身心俱疲，开始自我怀疑。
转眼到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不想出门了，大清早的来美容院的人就更少了。刚打扫完卫生，看到同事们围在烤火器周围她也坐了过去。
“小冰，这几天人少，把那些毛巾、床罩什么的收去洗一下”小舅妈刚一进门，看了一眼烤火器就绷着脸吩咐。
她看了一眼围在烤火器周围的同事，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的走开了，是她不配……
之前她来亲戚第二天，小舅妈也是大清早打电话给她，以她带孩子为由，叫她买包洗衣粉去她家帮她洗衣服、洗窗帘和床单被罩的。
八月份的时候，小舅舅抱回来一个女孩，说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是他的原因，这几年一直在做试管婴儿，现在终于成功了，生了个女儿。对于小舅妈都没怀孕这孩子怎么生下来的，她竟丝毫没有觉得奇怪，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宝宝，她也替小舅舅开心，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自从小舅妈开始带宝宝之后，她就成了免费的保姆，但她一点都不在意。之前出门逛街买了东西，给她打个电话叫她去提回来；抱着孩子在外面走不动了，打个电话叫她去背；就像现在叫她去她家帮她洗衣服都那么理所当然，看在小宝贝的份上，她还是屁颠屁颠地去了。
洗完后她腰酸背痛的，想着歇一歇，就见小舅妈把孩子塞给她，“把你妹妹背去店里，我一会儿就来。”
偏偏还下起了小雨。等了一会没有停的迹象，小舅妈给她找了把伞，叫她先走。
可怜她身上就带了四十块钱，来的时候打车十元、买洗衣粉去了26.8元，现在兜里就剩三块钱，她连打个车的钱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咬咬牙走回去了，她把妹妹背在前面，一块大兜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给嘴那里留了个口。大冬天的背着个孩子在雨中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那天她只觉得浑身难受，连心都是凉的……
同事们看到她进门的样子，嘴皮泛白，脸色乌青，裤脚高一只低一只，鞋子已经湿了，全都吓了一跳。
赶快帮她接下孩子，问着什么情况，听到她没钱打车硬走过来时巧儿和周华炸了“你就不会打车到这里，叫我们下去付钱吗？”
她一愣，当时她气都快气死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硬堵着一口气走回来了。“我忘了。”她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她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同事尚且如此，自己的亲舅妈呢？算了，不在意所以不心疼，所以习惯就好了。
她又想起了那天无意中听到的话“她们老家很穷的，我回去出门吃个早餐里面肉都没有。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有人抱了一捆大白菜来随礼呢！”
“真的吗？哈哈哈，好搞笑，从来没见过随礼挂大白菜的。”
“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得穷成什么样？”
……
“我帮你一起洗吧！”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谢你，华姐。”走过来的人是同事周华，大了她几岁，她都叫她华姐。周华和她是同一个市级的人，县级不是一个隔得还有点远，她们也算是老乡见老乡。
一起麻利地收拾了美容床上的床罩、被子、毛巾，每人抱了一堆往卫生间走去。
“你们几个把床铺一下，难道还等着我们洗好来铺吗？”周华瞪着眼睛看着围在烤火器周围的同事，语气也十分的差。
她是里面岁数最大的，也是来的最早的，有的时候脾气不怎么好，骂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所以她说的话还是有威慑力的，看，这不就开始动了吗？
果然人善被人欺不是瞎说的，她闷闷地想着。
“说实话，你小舅妈真挺过分的，那么多人每次都只叫你干，我都看不下去了。”她从来到现在快半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吐槽老板，她挺意外的。
“可能，她不好意思叫你们吧……我是她侄女，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她选择忘记那天不小心听到的话，说着她觉得最正常的推理。
“下次开会的时候我跟她说一下，轮流打扫卫生和洗毛巾这些”周华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了同情心。
别人家老板的亲戚都是只拿钱不干活的，还要吆五喝六。这个小姑娘老实的就像一只鹌鹑，钱拿的最少，活干的最多
而且……
她同情的看了沈冰一眼
沈冰装作没看到她的眼神，她都知道的，但她情愿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自己那么可悲？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她不是在服务顾客，就是在带娃的路上一去不复返，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心情不错，晚上九点左右，沈冰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声音愉悦地开口“老爸……”
“你一天天干了些什么，一点都不听话，让你去学东西，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的脸都被你丢完了……”她刚开口叫了一声，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就在耳边回荡。
“什么我干了什么？什么丢你的脸？”她懵圈了，她天天都在好好上班、带娃，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自己的爸爸这么大动肝火。
说她丢了他的脸，这句话实在是太重了，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懂事、体贴，虽不是人人称颂的别人家孩子，但至少行有尺言有度，她到底做了什么？实在想不通。
“让你去亲戚家干活，你不带头好好干就算了，你还带着别人玩手机，一点都不听话，给我滚回来，别丢我的脸。”爸爸显然是气得狠了，一直说着难听的话。
“我什么时候带着别人玩手机？他们叫我干什么我不听话？”总算听出了原因，想着之前的种种，委屈一下子涌出来，她激烈地反驳着。
“你舅舅给我打电话了，叫我管管你，说你一天除了带头玩手机，什么都不干，一点都不听话！”
轰，她觉得精神世界坍塌了，三观尽毁了，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她是谁啊？她只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农村土妞，来到这里，她不敢反驳、不敢有情绪、不敢有假期，更不敢有懈怠。就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给亲戚带来麻烦，产生矛盾。
她刚出学校，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但亲疏远近，做事明理她还是懂的。哪怕老板不是她亲戚她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更何况那是亲舅舅。
可是……
她是这批员工里最后一个来的，最后一个有手机的，她们玩手机需要她带？
说她什么都不干，没轮值前地是自己干净的？毛巾被单自带清洁功能？
带孩子都可以忽略了……
第一次跟爸妈的激烈争吵，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巨大的委屈扑面而来，她激动地哭吼道：“我天天不是上班，就是给他带孩子，有朋友小伴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接一下回一下都不行吗？我连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我只是来打工，我没有卖身，他想怎样就怎样，你们要相信我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明天就走！”
“砰……”一声响后，手机四分五裂地躺在了地上。
宿舍里噤若寒蝉，四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声。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平时唯唯诺诺、任劳任怨、看着就跟包子一样的人，竟然也会有那么生动的情绪。
不知道是动静太大惊动到了外面的人，还是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小舅妈走进来问她怎么了？
“我不干了，明天我就走。”她流着泪生气极了，根本不想多说。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要走了？”小舅妈装作若无其事。
“我不听话，天天只会在这里玩手机，我赖在这里干什么？白吃着你家的饭，白拿着你家的工资！”什么情面不情面都顾不得了，她只有歇斯底里。
小舅妈眼神闪烁，弯腰捡起了她残破的手机“谁说你不听话的，几句玩笑话别放在心上……你手机摔坏了，明天我给你拿去修。”
玩笑话？谁说的？谁说的你不知道吗？小舅舅都不在宗城，不是你吹耳边风，他疯了打电话给我爸妈说这些？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小舅妈？
“不用修了，手机我不要了”说着她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往里面塞着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