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下来的杜小月》第6章 下山5
杜小月盘腿而坐，重新捧起小雪人，看着那两颗小小的黑芝麻眼睛，郑重道谢，“谢谢你！”
小家伙似乎总是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上下舞了舞手臂，“想滑雪吗？”
杜小月天性爱玩，也不和小雪人客气，“想啊，可是，我不会滑雪。”她在手机上看过专业人士滑雪，从高处一冲而下，灵活驾驭滑雪板，绕过障碍、空中翻滚、刹车停稳每一个动作都潇洒至极，但那是常年专业练习的成果，对于她一个每天只会打坐的人来说，滑雪？无异于痴人说梦。
“有它，不用担心。”小雪人指了指她坐着的雪毯，然后，小胳膊一指，“出发。”
雪毯像听到指令似的，瞬间向着他所指的方向移动起来，惊得杜小月一声尖叫。
“啊——”
小雪人不停地拍打着杜小月的手指，“轻点，轻点，放松，小姑娘，我都快被你捏散架了。”
杜小月闭着眼睛喊了半天，并没有传来想象中被摔的鼻青脸肿的疼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双拳紧握，一手的指甲深陷肉中，另一只手里的雪人已经被捏扁了。
她嘴角微微抽搐，松了手上的力，睁着大眼睛看着屁股下面的这块雪毯。一米见方，银白色，不仔细看还以为就是一块雪，坐在上面很舒服，而且是温温的，无论它怎么移动，身体都不会感觉到颠簸，即便是突然来个急转弯，身体都能稳稳地不偏移，好像只要坐在它上面，就能和它融为一体的感觉。
“不知道翻个跟头会不会掉下去。”杜小月心中暗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雪毯就在前进的过程中来了两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杜小月毫无准备的发顶擦着雪面绕了两圈。
“我的妈呀！”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你刚刚想翻跟头？”小雪人愉悦的迎着风挥胳膊舞腿。
“你怎么知道？”杜小月一手捂在胸口，从上往下捋着安抚自己。
“雪毯能感应到同行者的心境。”
“原来如此，还是一件有灵性的宝贝。”杜小月说着，伸手在毯子上摸了摸。
雪毯的一角荡漾轻卷，速度更快了。它像一只低空飞舞的燕子，灵巧地躲避着错落的树干，眼前的一切向身后急速飞去，快到拖出一道残影。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超大片的雪花似乎落得更快了，但奇怪的是毯子上却一片都没有，杜小月的脸上身上也没有雪花，似乎雪毯的上方是另一方天地。
雪毯急速在雪地上飞驰，一望无际。小雪人跳到毯子上，翩翩起舞，时而跳跃，时而旋转。
“你时刻都很开心，真好。”杜小月看着那团白胖胖的小家伙。
“开心？开心是什么？”小雪人停下舞动，爬到她的膝盖上坐下，一手托着下颌，芝麻小眼对在一起，认真问道。
杜小月挑眉，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怎么解释呢，就是这里，觉得很愉快，很满足，很雀跃，很想笑。”
小雪人学着她的样子，捂了捂胸口，认真体验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
“雪娃，你见过很多从山上下来的人吗？”杜小月突然想知道，有多少人有过和自己一样的奇特经历。
“嗯，很多，毕竟在这里几千年了，见过的人还真是不少。”小家伙一脸淡定。
“几千年？你多大了？听声音，也就七八岁的小孩而已。”杜小月认真打量着小雪人。
“去年过生日，妈妈说我三千零五岁，今年应该三千零六岁了吧。”小雪人说着，从地面抓了一把雪，捏揉几下，做成一个生日蛋糕的样子。
杜小月很小就听师父说过，昆仑山是神山，高深莫测不可限量，在这里，一切都可能发生。但亲眼见到这么个会说话的小雪人，并且还是个三千多岁的小不点，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你见过的那些人，后来都去了哪里？”收回思绪，她还是想问些和自己有关的。
小雪人指了指地下，“有的人永远沉睡在这里，有的人原路返回，也有一小部分人继续前行。”
“沉睡在这里？”杜小月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参照树干的高度，毯子下面的积雪应该有一米五厚了。永远沉睡在这里，不就意味着……
“嗯，他们想得到彼岸花，但是，无缘之人，无法达到彼岸。”雪人两颗芝麻眼微微眯起，每年来偷彼岸花的人很多，但没人能轻易摘得。不知道有多少带着工具前来挖花的人，被他埋在这深不可测的积雪中。
“彼岸花？那是什么？”
小雪人仰头，盯着杜小月看了半响，像是在辨别她话的真实性。然后转身，后背靠在她身上，小胳膊一挥，雪毯停在原地。面前一米多厚的积雪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像翻书一样从中间向两边掀开，厚厚的积雪之下，是绿油油的草地，杜小月定睛看过去，才发现还有一些淡蓝色的小花，细嫩淡黄的花蕊点缀在花朵中央，淡蓝色的花瓣泛着一层金光，每一朵都精致透亮，没有一点被厚重的积雪覆盖过的痕迹。
小雪人转身，看向杜小月，语气严肃起来，“彼岸花，可以让人脱离六道轮回，在同道中往生。”
“这辈子是人，下辈子还能继续做人？”修行之人，都想成仙，无非就是想跳出六道轮回，生怕自己这辈子做的坏事太多，下辈子变成猪圈里的猪，鱼塘里的鱼，任人宰割。
“嗯，简单来说，是这样的。所以，你想要一朵吗？”小雪人两颗黑芝麻眼睛眯了眯。
“不想要！”杜小月脱口而出，“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呢，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安排不了那么远。”
杜小月的回答让小雪人愣了一下，毕竟，他之前见到的人，一见到彼岸花就冲上去疯狂掠夺，“你不觉得做人很好？”
“目前看是很好，但我的人生经历并不丰富，现在就下定论为时尚早，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下山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去体验生活的。”
“这里是雪山圣境，尘世间的丑恶都将在此得到净化，下山之后，就未必能如愿清净了。”
杜小月看着洁白纯净的小雪人，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出如此老成的话语，怎么听怎么奇怪。
“不怕，我有信心，遵循内心，就不怕迷失方向。”杜小月再次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小雪人定定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张口问道，“你总是捂胸口，那里面有什么？”
杜小月挑眉，“我的心。”
“能让我看看吗？”小雪人一脸认真。
杜小月瞬间双臂抱在胸前，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闪了闪，凶巴巴的，“不行！”
心怎么看？开膛破肚？岂不是要死翘翘？
“我只是想摸一摸，感受一下。”小雪人绷着脸，站在她盘着腿的膝盖上。
杜小月松了口气，双手也放松下来，“感受一下还是可以的，难道，你没心吗？”
小雪人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自己白胖胖的小胳膊，那只原本只有粉笔长的胳膊瞬间开始延长，直到触碰到杜小月的心口才停下来。
冰凉的触感再次袭来，透过好几层衣服，直达肌理。
咚咚……咚咚……
足足一分钟，小雪人才收回自己的手臂，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有心跳的节奏。
杜小月看着他，有点不确定的问道，“怎么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不开心？”小雪人抬起头，两颗黑芝麻小眼睛有些潮湿，“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心。”
杜小月：“……”
“所以，我根本体会不到你所说的开心和伤心，只知道，随意而为。”话落，小雪人白胖胖的小胳膊一挥，掀开的厚雪重新复合看不出一丝痕迹，同时，从身后的远山上滚落下来数十个巨大的雪球，奔涌而下，像冲锋咆哮的野兽，经过杜小月身边时，雪球已经有一层楼那么高。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大的雪球滚下山，会伤及无辜的。”杜小月惊叫一声，就要从毯子上下来阻止，却发现面对急速翻滚的巨大雪球，自己根本就束手无策。
小雪人平静的看着她，仿佛这一切不是他造成的一样，“看来，这就是有心和无心的区别。”
不知是不是错觉，杜小月在他白嫩嫩的脸上看到一丝难过。
盯着飞滚而下的巨型雪球，杜小月脑子飞快转动，或许，她可以做点别的。
她重新爬上雪毯，把背包拿下来，找出来一根胡萝卜。这是她准备喂山里小兔子的食物，现在看来，要派上更重要的作用了。
小雪人静静地看着她，一个女人捣鼓着一根胡萝卜和一把指甲刀，他看了半天都没搞清楚状况。
仔细修理了好半天，杜小月才满意自己的杰作。一个大大的桃心和一个弯弯的月牙。
她拿起艳红的桃心放在小雪人胸口，用力往里一按，带着胡萝卜轮回的桃心就嵌在小雪人身体里了。然后，杜小月又拿起弯弯的小月牙，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准确放在嘴巴的位置上按了按。
眼前的雪人顿时有了色彩。
杜小月把他捧在手里，开心的笑了，“雪娃，从今天开始，你也有心了。”杜小月看了看几乎占据他上半身的红色桃心，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这颗心很大，心大，才能不被烦恼羁绊，心大，才能容纳更多善良，心大，才能活得更加洒脱。”
小雪人低头，抬手捂在那颗艳红的心脏上面，登时，一层薄而透的水雾覆盖其上。他再抬头时，神情庄重，那张月牙弯弯的胡萝卜小嘴竟然能够配合着他说话一张一合，“我感受到了温暖。”
杜小月欣喜的看着他，“你太小了，不然，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