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故事集》第7章 半生谴倦
文/祁七木
❶
唐清薏是唐家这一辈唯一一个后辈。
唐家是开朝元老，又为了国家太平，唐家的男儿都上了战场，剩了唐老将军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活着回来的。
家里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这小孩啊就是唐清薏他爹。
皇帝登基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封了唐老将军为护国公，又给了不用每日上朝的特许，唐老夫人也是浩命加身。
可他们并不喜，这是用他们亲人的血换来的。
唐清薏他爹大了之后并没有选择做武将从军，而是做了一个文官。这也是因为咱们的护国公不愿意。
即便现在的皇帝信任唐家，重用唐家，可是伴君如伴虎，帝心难料。
早日退出那权势的纠纷是最好不过，唐清薏他爹就在朝廷上挂了一个闲职，每日就是看看文书，逗逗鸟。
可是唐清薏就不如他爹清闲了，太后时常要她入宫陪她说话。
可是唐清薏并不喜宫中的日子，规矩繁琐。跟人说话都要绕几圈。
皇上的第十个儿子景连亍以前也日日都来太后的寝宫请安，十皇子比唐清薏还要小上三岁，小时候见着了还会唤她一声姐姐，后来大了，见着她就变得清疏有礼了起来。
来了就坐在她对面喝茶，也不说话，也不唤她。
唐清薏十五及笄之后家里并未急着给她相看人家，她在家晃过了几年的清闲日子。
身边的小姐妹有些成了家，有些孩子都抱上了。只有她一人，连个男人的手都未曾摸过。
这里宫中宴请，十皇子请缨去边疆，打了三年了，直到胜了才班师回朝。
唐清薏晚间随着父亲入宫，坐在后头。喝着西域来的美酒，看着台上身姿婀娜的舞姬，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这些个达官贵人总是说什么美酒要和美人配。
外头的太监传呼声由远而近，十皇子要来觐见了。
想来也是多年未见，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有没有长残。
不多时门口走进一个穿着暗红官袍，乌黑的头发用玉冠固定在头顶，面容刚毅的男子，行礼跪拜干净利落。
模样倒是没有小时候的可爱劲，眼睛却是亮的吓人。
皇帝赐座，要赏赐他这个儿子，景连亍却说他不要，还主动上交兵权，说只要给一起出征的弟兄们和他们家人赏赐就好。
唐清薏倒是觉得这人打了三年战，脑子倒是不灵光了，哪个皇子不是想自己手上握着些兵权保身，他倒好，一回来全交了。
皇帝年事已高，早早就回去歇着了，一众的后妃都下去了，倒是让他们自在了不少。
唐清薏喝的有些上头，悄悄的溜了出去。这宫里头啊，也就是这个晚上的月亮最是好看，又大又圆的。
她挨着长廊坐下，靠着长椅，让这晚上的风啊，给她消消酒气。
靠着靠着她的眼睛就要睁不开了，她太困了。这时一件披风轻轻的披在她身上，有人唤她姐姐，她记得自己是应了的。
后面醒来就是在自己房间了。
她想不起更多的细枝末节，索性就不想。
❷
她身边新来的丫头说，皇上身边的李公公跟太后跟前的贵嬷嬷来了，唐老爷在前院等着她赶紧过去呢。
这两位可是大人物啊，宫里两位主子的大红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唐清薏也不敢耽误。
刚到前院，唐家的人都在那站着，两位红人脸上带着笑，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公公瞧见人来了，从袖子里拿出圣旨。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圣旨呢，他爹也是，自己直直的跪下来还顺带拉了她一把，这夏日里为了凉快，衣料都是薄的，她这膝盖怕是要青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辅国公唐远山之女唐清薏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十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唐清薏待宇闺中，与皇十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唐清薏许配皇十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唐小姐，接旨吧。”李公公合起圣旨看向唐清薏。
她现在人都是晕乎乎，怎么就被赐婚了？
一个丫头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她这才伸出手去接，贵嬷嬷笑着将她扶起。
其余人这才敢起身。
“贵嬷嬷，您最疼我了，您告诉我，这是不是弄错了啊？”
贵嬷嬷看了眼李公公，两人相视而笑。
她爹倒是冷哼一声，很大声的那种！
“好意思问，昨日喝醉酒，抱着人就不撒手，非得要人喊你姐姐才罢休。”
唐清薏满脸惊愕，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唐小姐放心，十皇子府上无人，嫁过去你就是正正经经的王妃，也没有什么小妾通房的女人烦你。”
贵嬷嬷招招手，穿着宫装的下人整整齐齐的进来，手上端着东西，说是太后赏赐，这几日太后在看日子，让她在家安心待嫁。
她怎么安心，且不说自己干了这等丢人脸面的事情，自己都这般大岁数了，这在城里这般年纪还不嫁的早就是老姑娘了。
关键是景连亍比她小啊，若只是因为那晚上醉酒，大没有这个必要的，毕竟唐清薏如今真的过得挺自在的，这些什么规矩礼数，对她而言早就没用了。
唐清薏出不去，景连亍那边她也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
太后的日子订的极早，下月十五。
生怕她嫁不出去了，就连同她爹，进了一趟宫之后，那是说到景连亍就是一顿夸赞。
这太后跟皇上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❸
景连亍送来的聘礼那是足足的，同下人说那院子里摆的是满满当当的。他爹没什么喜好，就是爱古玩字画，景连亍可真的拿捏住了。
她几次借着跟景连亍联络感情的借口出去，都被挡回来了。
说什么成亲当前，见面不吉利。
后来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给景连亍知道了，他让人送来一封信。
姐姐来日方长，莫急。
？？？
那看来，景连亍是接受这桩婚事了，她也是省了力气，不再闹着要出去。
于是，第二日外头都在传，十皇子仅凭一封信就稳住了这位做事不按常理的唐小姐。
唐清薏看着下人们把房间院子布置的十分喜庆好看，她也渐渐地期待起来。
第二日起的极早，唐清薏就闭着眼睛让丫头们给她穿衣上妆。
等她全部都弄好，她看着铜镜里这个大变化的女子，竟有些不相信。
她这位时常不着调的老爹，也在这日红了眼。
唐老爷亲自盖的盖头，拜别的家中，喜娘又拿着红绸子给她，另一头是景连亍吧。
唐清薏进轿子前，景连亍扶了她一把，手往她袖子里钻去，有很快的离她远远的。
她这会摸向衣袖，里面有一个油纸包着几块桂花糕。
唐清薏这会倒是觉得这个景连亍也不是什么太迂腐的人。
在路上摇摇晃晃的一阵子后，停下了 ，喜娘唱道踢轿门。
一只干燥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上来还有茧子，是握惯了兵器磨出来的。
唐清薏的手搭上去，这样一对比，竟只有他半只手大。
她随着喜娘的牵引，拜完堂，直至送进了新房，那吵闹声才稍稍的安静。
见人都出去了，唐清薏挺直的背终于可以放松回了。手在身侧摸到了床铺上的桂圆红枣，心下柔软，拜了堂她就是他的妻了。
天色暗下来，有下人进来点了蜡烛。
屋外传来脚步声和吵闹声，应当是前厅的人结束了。
“老大，快掀喜帕啊！”
“对啊，快让弟兄们看看嫂子的美容月貌……”
……
开门进来，风带了一阵的酒味，这群人怕是喝了不少的酒。
“别闹，都赶紧回去吧！”景连亍转身推着众人出去，又被人打趣他心急。
唐清薏听着都觉得害臊。
人走了喜娘就开始念贺词，让景连亍掀帕子。
一个木杆伸了进来，挑走帕子的时候唐清薏抬眼看景连亍，就这样撞进来景连亍一双好看的眸子里。
喝完合卺酒，房里只剩下相视而坐的两个人。
景连亍两边脸微红，眸子里落了星星一样，靠过来的时候，唐清薏能看见他眼睛的自己。
“清薏～我终于娶到你了。”
男人像只小奶狗一样趴在她肩上，喝过酒发烫的脸就贴在她的脖颈处。又急又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耳边。
“姐姐，春宵一刻值千金。”
……
唐清薏总是热衷于听他喊她姐姐，听着觉得甚是悦耳。每每唐清薏缠着他喊姐姐，景连亍就在夜间床笫中让她喊哥哥喊到哑。
❹
后来她爹辞官，开始去四处游玩，偶尔寄一封书信以示平安，也让人捎带一些地方的特产回来给她。
朝中也有了大变化，景连亍早早就上交了兵权，成了一个手中无实权的闲散王爷。
时不时的带着唐清薏就去皇宫的转悠，看看皇上养的猫，逗逗太后宫中的那种八哥，不然就是在后宫和后妃们说说这听来的世间奇事。
不过一年，皇上就突发疾病，膝下的儿子为了那个位置争得死去活来，剩下一个不被看好的三皇子登了台。
传位旨意公布的时候景连亍连夜进了宫，天亮才出来。
景连亍自请南下，封了青阳王。
带着唐清薏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远离了这都城。新皇上位，多的是事情要忙，此时远离是最好不过。
“阿亍，我们到了也养一只猫吧。”
“好。”
“我还想养一只八哥。”
“好。”
“我还想……”
“都依你。”
“我都还没有说完。”
“从小到大，我哪件事最后不是依你的？”
“那到也是，阿亍，我们生个孩子吧。”
“那我努力努力。让姐姐早些怀上。”
她的阿亍看她的时候还是眼里落了星星，落了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