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生记》第2章 人闲桂花落
寒愚庄西楼。
人闲桂花落。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还未走近西楼就传来优美的唱曲，声音空灵而深情，低沉而柔美。
…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走过门口两侧高大的桂花树，推门而入迎面矗立一张手工雕刻九叠云锦团簇拥烈日的牡丹花屏风，影落明湖青黛光，富贵逼人风情动。绕过屏风，一张宽大的红木圈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这个男人，第一眼看去五官倒是普通平常，但是眉目之间却自有一段风情惹人爱怜。
“小云的唱功愈发稳重了。”
夫人走到男子身边蹲下，很自然地拿手抚摸着他的腿问道“今天锻炼了没？”
男子笑笑点头“试着走了几个来回，刚歇下。”
“嗯，每天都要坚持哦。明天我要出村，回来地时候真想看到你在庄门口等着我呢”
“你要出村？你很少出去的啊。两年前也是你恰巧出村把我带回来的吧？”男子伸手把夫人拉到圈椅边上的矮凳上，握着她的手说道“两年前你不出村，也许我早就没了。”男子眼神忧郁起来，他握着夫人的说轻声说“夫人，这两年来多亏有你的照顾我才够站起来。夫人，我一直跟感激你，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要怎么报答呢？我想一想啊，嗯。我喜欢听你唱曲儿，以后你多唱几首给我听吧”
“喜欢听我唱曲？”
“嗯，听你的声音太舒服了，不高不低，不粗不尖的，嗯，感觉正正好。”
夫人仍然不停的抚弄着他的腿一边抬头看着男子的眼睛，“正好就是最好，是么，小云。”
“真有那么喜欢？”小云问。
“嗯，每晚都会听着你的声音入眠。”
“哦，是那台新式唱机么？”小云想起夫人房里那个蓝色的柚子般大小闪闪发亮的小机器。在村外他见过祖父的老式唱机，也许唱机年岁久了，也许唱片年岁久了，播放的声音总有沙沙的伴奏声。还有家里的录音机声音虽流畅可是带子播放久了总是缠绕。而夫人房里的柚子般的蓝色机器对着它轻轻说一声曲名就开始播放。
“哦，那个啊，那个是我从海外带过的，一种录播放器，跟我好多年了，这次出村我看看蓝国有的话就带一台给你。你可以把你的唱曲录进去，随时播放出来，很方便呢”
小云听到很开心的笑笑说，“你几天回来呢？”
“很快吧，回来听你唱曲。”
“唉，我什么时候也能出去就好了”
“想出去？明天陪我一起出去吧”
“算了吧，我出去能怎么样？还能再回我的舞台么？”
小云叹息，捶捶了自己的腿。
“我的腿也许好不了…”
“又胡乱说话了，厚朴先生不是说过你需要时间？他的医术精湛，你要相信他的话，总有养好的时候，等你养好了腿我陪你去找你师父，你师父说了，你他好也捧你，你不好他便养你。有这样情深义重的师父你更该有信心啊”
“不如一起出村我带你去看你师父吧，还有你姐姐，她也很惦记你。”
“唉”小云点头说“我姐姐嫁给我师父十多年了，总算把我大外甥看大了，两年前在我那大外甥想算要个小妹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小亲外甥女能打酱油了么？”
“你这么惦记他们，我让二管事派人打听一下吧。”
“也好”。
看见小云点头，夫人心里特别高兴，他总算愿意和师父他们联系了。自从两年前在路边遇到受伤昏迷的他，将送到医院整整抢救了十个小时，全身打了近一百处钢钉总算救过来，而手术后醒来的他却不吃不喝，不说自己是谁也不说要联系哪位亲友，没有办法的夫人用直升机把他接到村里，为了照顾他安排住进了西楼。整个寒愚庄四座主楼的其中一栋。两年来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因为他说了一句他最爱那八月桂花香，浓烈而不遮掩的香味让人无法抗拒无法拒绝。夫人立刻让人在庄子东南角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他种了万颗桂花树。因为他一句“初春的玉兰花其实最耐看。初看简单纯洁再看真实惊艳”，于是寒愚庄路边的垂柳一夜间被连根拔光全部换上了含苞待放的玉兰树。
“宠！”
村长曾经恨恨的说了一个字。
“宠么？”
夫人问村长也问自己。
“他只要能坚持活下去，怎么迁就都不过分吧”
是啊，两年了，夜夜锥心刺骨的痛，躺着痛，坐着痛，吃饭痛，呼吸痛，好不容易折腾困了累了睡着了还会被痛醒，他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呢？
“不管怎么样，没有报答我之前你必须活着，不要耍赖哦”夫人曾经对小云这样说过。
是呵。为了报答。再痛也得活。我还有师父，还有姐姐，还有亲人，还有我最热爱的舞台。
“饿了么？小云”
“你在这里吃么？”
“寒谷去传午膳吧”小云按下他手边的对讲机。
很快两个大约十六七岁的男孩从楼上下来。“夫人在这里用膳么？”其中一个眼睛很小一笑能咪成缝的男孩问道。
“传一份吧，我回北楼吃。”
夫人歉意地对小云解释道“明天我和二管事出村，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我还要回北楼呢”
“夫人忙正事要紧，不用总来陪我”小云撇着嘴“反正我是废人一个啦”
“明天陪我出去吧，我需要你陪着呢”
“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
“小云…”不太会安慰人的夫人沉默了。“我陪你用膳吧”
很快，两个男孩取膳回来摆桌。
一盘樱桃肉晶莹红亮一个红炉小火锅冒着热气两盘肉片薄如蝉翼一盘青椒豆腐两盘时鲜素菜青翠欲滴还有四小碟小肉丸炸姜汁麻油酱白切鸡。
寒谷推着小云走到桌边。
“白米饭四色馒头萝卜丝饼云吞面。先生你吃哪样？”身量敦实皮肤红亮的男孩问道。
“白米饭吧”
“让寒谷在这里候着吧，寒芒你去等三管事回来吧。
寒芒把盛着白米饭的青花瓷小碗放到小云面前就出去了。
夫人拿起筷子夹了两片肉放到火锅里。寒谷也端着一个玉白色的瓷碗舀了姜汁和麻油放到小云面前。
没有蒜泥。
夫人看看没说什么。小云爱吃辣椒不爱蒜泥香菜，而这两样是她的最爱。吃火锅蘸料不放蒜泥还有味道么？
可是这位活的谪仙一样。
谪仙没有味道么？
也许吧。
没有味道的谪仙才是谪仙的味道。
夫人在心里感叹一番，手上不停的夹菜放到小云面前的骨瓷碟里。
两年来，一餐一食几乎喂到嘴边。还能做什么？有时候夫人想一想，不知道还能为他做什么。做到的做不到的她都做了，却总觉得做得还不够。总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一丝丝的缺失。也许只有他完全康复了才算圆满。这就是村长眼里的宠吧？夫人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小云天生一种风情勾了人心最深处的温柔和善良，就是能让人忍不住疼他怜他赏他悦他。唉，夫人叹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么，我不能控制自己么就放纵一下又如何？
一顿饭很快吃完。
寒芒要推他去午休，夫人说“你去吃饭吧，我来陪他”
“你不是要回北楼？二管事还等着你呢”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夫人。
“不重要，不重要”夫人笑着“我只爱陪我的小云”
“哦？”小云的眼神清澈见底，认真的说“夫人今晚宿在这里么？”
“啊？”夫人有些不自然“我和二管事还有事要商议。回来陪你好么？”
“又来骗我？每次都是这样说”小云委屈巴巴“村长他们只看见你每日必来西楼，可是他们没看见你从不宿在西楼。夫人，你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又乱说话，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你！你有那么多人可以喜欢凭啥喜欢我啊。村长那么俊朗，还有二管事身强体壮不说还长得像个妖精…”
“哈哈…”夫人笑了起来“你说二管事他长得像妖精？哈哈…哪里像了么”
“就是像么，我们戏院也找不出一个长得那么好看的男人”
“嗯”夫人想起那张美的无法形容的脸，“也许马上你会见到比二管事还要好看的男人了”
“什么？比二管事还要好看？是谁？”
“寒愚庄的庄主”
“寒愚庄的庄主？”小云非常诧异。他来到寒愚庄两年多了，虽不经常外出，不过身边有寒谷和寒芒陪他聊天解闷儿，他也了解寒愚庄和五老村的情况，两年了，不止是他，就是整个寒愚庄也是只知夫人其人不知庄主何人？而且寒愚庄里四座主楼，村长住在南楼，二管事住在东楼，他和三管事住在西楼。夫人平常住在北楼也经常宿在南楼和东楼。他在心里猜测过，也许村长寒良就是庄主吧，毕竟他负责管理寒愚庄和五老村。还住在了最为尊贵的南楼？怎么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寒愚庄庄主？
“夫人哪…”小云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你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你么”
“什么？外面人怎么了？”
小云叹口气，忧郁的眼神要拧出水来“外面可是一夫一妻啊，就是在古代的唱词里，也只有一夫多妻，哪里有女子为尊的呢”
“呵呵”夫人一笑嫣然“寒愚庄不是外面。一切随心，喜欢就好”
“即然如此，夫人为何从来不宿在西楼？是因为我不讨你喜欢还是因为三管事？”
“你呀”夫人扶小云坐到了床上，又温柔地帮他躺好。“每日里总是胡思乱想，这事和三管事又有什么关系。三管事一向稳重人又沉默寡言，把农场和工厂交给他管理，我放心着呢”
“夫人，怎么又出现一个寒愚庄的庄主？我还以为寒良就是庄主呢”小云枕着夫人的手，很是惬意。
“哦，寒愚庄的庄主总不能一直空缺着，不久前恰巧遇到一个合适的，明天出村，不出意外的话就带他回来吧”
“那寒良呢？”
“这事和寒良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是五老村的村长，来了庄主，他也还是五老村的村长”
小云咳嗽了一声。“这是怎么了”夫人慌忙拍他的后背“寒芒回来了么？我去拿杯水来。再让厚朴先生过来”
小云摆了摆手，咳嗽了几声平静了下来。“不要紧张嘛，我没事，几声咳嗽而已”
“先睡会吧，醒来让厚朴看看”夫人为他盖好被子“昨晚着凉了？”
小云抓着夫人的手“夫人，你什么时候能宿在西楼？”
“等你好了”夫人亲了亲他的唇“睡吧”
“夫人那，你可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寒良就是庄主啊，你这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庄主，你让寒良如何自处？”
“哦？”夫人沉思起来。是我考虑不周啦？寒良陪了她五年了，对她疼爱有加，纵容无度。他应该不会在意吧？如果他真的想要做庄主，那让他做个易山庄的庄主吧，或者他也是寒愚庄的庄主。这些很重要么？
小云因为不良于行住在一楼，窗外正是一棵舒展如穹宇繁华坠枝丫的金桂。阳光下不知疲倦的盛开，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云，这桂花香味太过浓烈了容易引人咳嗽，午后让人把花枝打下一些吧”
“咳嗽几声而已。我愿意被这刺鼻的味道包围”小云闭着眼睛，声音愈发地温柔低沉。“我太清闲了，没了这桂花的打扰，我还能干什么？”夫人呢，我喜欢桂花钻进鼻孔的感觉，强烈而霸道的钻入，它能提醒我还活着，还没有因为太痛而放弃了生命。
“别样的红尘三千…风清月白的时光…”小云闭着眼睛低声吟唱起来，婉转呢喃的声音听的夫人醉在一边。
…
“…滴尘不染，淡香幽远，冥冥之中结一段缘…辗转流年，去留一念，原来皆是梦中伊人…”
小云轻哼声渐弱，人睡着了，窗外桂树不解人意肆意挥霍着无限的花朵，被风吹落了一地…